作为师父好友孩子的师弟拜入师门,因为练剑辛苦而撒娇卖痴,屡屡把师父气得大发雷霆,抄着木棍把师弟追得上蹿下跳,经常将自己作为榜样训斥师弟:“你师兄他都不用我说,每天挥剑一万次,寒来暑往从不停歇,哪怕上次受了重伤,也要大早晨爬起来磨练剑招,而你呢?冷了热了都喊苦,你瞧瞧你像个剑客吗!”
师弟扁着嘴,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管不管,我又不想当什么剑仙,我就想学个本事,让我爹我娘过年不唠叨我,什么三千大道,嗨呀,太远啦,太远啦!我的目标就是活过我爹和我娘,让他们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赶紧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当他们儿子呢!”
师父气得直接把好友拎过来,让他们好好教训一顿不着调的师弟。
鹤归父母来了后听到这话确实很生气,把师弟打得嗷嗷叫。
但训着训着,似乎哪里又不一样了。
“疼——疼——娘唉,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下辈子不想我再当你们儿子吗?”师弟泪眼朦胧地看着父母,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两人瞬间泄了气。
“说什么胡话!”两人一左一右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鹤归母亲熟练地揪起一只耳朵,苦口婆心道:“我和你爹天赋有限,迟早有一天寿终正寝,如果你一味依靠我们,那未来该怎么办?我和你爹当然欢迎你下辈子再找我们,反正也被你赖上这辈子了,下辈子也不差那一回了。可如果未来你找了道侣,你的道侣怎么办?”
师弟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懂了,找个比我强的。”
“你发癔症!人家比你强的凭什么看上你!”
“那就不找道侣,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俩,所以为了我,你俩也要努力!不要老想着天赋不够,就这样安心等死——不然你俩死了,我也不远了。”师弟猛地站起,一把搂住父母,笑嘻嘻道,“在我眼里,爹和娘是整个玄幻侧最最最最最最最有天赋的人!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努力,我也努力!”
鹤归父母双双叹息,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人父母,哪里不知道孩子心底的那点小心思呢?过去认为自己天赋不行,却有道侣有孩子,人生幸福就不用再追寻完满,现在看来,恐怕还得为这个臭小子再努力多两年了。
卫桥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自出生就受到父母的不喜,那可怖的伤疤一度让他背上“不详”的名头,直到一次意外被选入分宗,他的父母也从未寄过一封信,看过一次他。
就连话本里,落魄的主人公奋起夺名,于是过去抛弃的他的家人又舔着脸回来的戏码也没有发生。
他们连他的名声都不屑沾染,仿佛划分界限,再无瓜葛。
一场风波就此停息,师弟练剑确实努力了不少,但也还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最后连师父都懒得理他,但为了不让他堕了自己的名头,总是拘着不给出门。
即使天天被这个弟子气到头疼,但卫桥知道,师父是喜欢师弟的。
对于自己,师父只会教导剑法,当自己的剑法已经超过师父时,见面也就只剩寥寥无几的叮嘱,他似乎有很多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对师弟,师父却会事无巨细的吩咐,上到今天又去哪里偷懒,下到这个月要学会的东西有没有熟练,和师弟在一起时,师父脸上也会多很多笑容。
事实上,不仅是师父,卫桥也很喜欢这个师弟。
他不会畏惧自己可怖的伤痕,也不会因为他被排挤而迁怒,甚至还会挺身而出帮自己去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师兄,你太善良了。”师弟总是这样抱怨,如果发生在卫桥身上的那些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别说打得过,就是打不过也要把整个宗门闹翻天。
可卫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他那时想,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只需要握紧手中的长剑,所有的痛苦是淬炼自己的火焰,只有忍受这些,才能炼化最坚硬的剑身。
卫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可原一却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
听了原一的话,卫桥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眼上的伤疤,在那一刻,他读懂了原一未曾说完的话——
“卫桥,你不是生来就该承受这份痛苦的。”
“你也是人,你可以愤怒,你可以悲伤,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让那些瞧不起你,那些欺辱你的人,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道歉。”
如果善良被认为软弱,如果退让被当做可欺,那就不要再为别人着想,哪怕不能夺得尊敬,也要别人心生畏惧。
一味的忍让,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最重视的亲朋好友。
在他尚未被逐出玄幻侧之前,师父曾对他说:“你的剑法已经成熟,剑招更是如鱼得水,可是卫桥,你的剑太空茫了,你到底为什么挥剑,你从始至终都没想明白过。”
为什么?
卫桥从来没有想过。
一开始用剑,是因为师父用剑。
后来开始练剑,是因为师父和宗门告诉他,要用剑守护苍生。
可当师父在家族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当宗门用苍生将他逐离,他之前挥剑的理由似乎就都不在了。
直到遇见原一。
记不清多远的路途,他与原一相处了那么久,嬉笑怒骂的每一幕都如此清晰,当天使将他拉入幻境,过往种种已不再成为困住他的枷锁,而是来时走过的泥泞,他已不再像过去,漫步蹒跚。
他找到了自己挥剑的理由。
没有多冠冕堂皇,甚至称不上什么大公无私。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朋友。
他仅有的,对他好,不在乎他出生,更不在意他身上缺点的朋友。
所以哪怕知道原一的身份有问题,他也依然选择了上山,哪怕“真相”看似血淋淋的摆在面前,他依然用剑对准的是迪尤尔而非原一。
哪有什么公平公正,他的心啊,从一开始就偏了。
某些时候,他像离殇,但他不是离殇。
卫桥做不到像离殇那样冷血无情,更做不到无怨无悔的原谅。
所以哪怕离殇死之前对他道歉,他也没有回应。
伤害已经造就,道歉又有何用呢?
在离殇道歉的那一刻,卫桥才知道,自己真的就像原一说的那样,他是人,不是冷冰冰的剑。
他也有怨,他也有恨,更有任性的资本和权利。
过去的卫桥是克制隐忍的,可现在的卫桥不像再当那个循规蹈矩的人了。
种种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现实里,面对原一的邀请,卫桥表面上只是失神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巨蟒。
看着他好不拖泥带水的模样,原一心情也莫名愉快了不少。
黑雾笼罩巨蟒全身,不但能让身上的人不受狂风影响,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灵活避开路上各种障碍,飞速朝着风暴中心冲过去。
有了黑雾的遮挡,除了些许呼啸的风声,蛇背上安静极了。
原一坐在蛇头上,而卫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搞得原一总是忍不住想往回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僵在那里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实话卫桥执着上山找自己已经让原一很是意外了,更别说当发现俞城的事情可能和迪尤尔有关时,原一真的以为他们俩要刀刃相向。
有原一在,他不会让迪尤尔伤害卫桥。
但迪尤尔身份特别,他也不可能放任卫桥杀死他。
可让原一意外的是,卫桥竟然真的愿意坐下来,听迪尤尔的“狡辩”。
听完迪尤尔叙述的原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迪尤尔肯定还隐瞒了些什么,但原一知道真相大概就是迪尤尔说的那样,他最多挑拨诱惑两句,但绝不会亲自插手,也就是说俞城的事和他确实没有很大关系。
如果迪尤尔真的插手了,那卫桥不会这么轻易下山,更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迪尤尔的,所以就像迪尤尔说的那样,卫桥其实心里早有怀疑,只是那份怀疑太不可思议,所以他从来没有真正往那方面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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