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吸收灵气都注意不伤害弟子性命……善无法结果,恶无法彻底,到最后逃不过是踌躇不前的宿命。
自觉无趣的迪尤尔拍了拍翅膀飞走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离鼎天剩下的自言自语。
“为救世人而杀万人是恶。”
他看着手里的羽毛,端详良久,才拿起其中一根羽毛对着胸口狠狠刺入。
血肉自伤口喷涌而出。
吸收了血肉的羽毛愈发美丽,带着一股奇异的诱惑力,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占有。
离鼎天的脸色变得苍白,可他却笑了。
“可杀了无数遍‘他’的我,也早就罪无可恕了。”
如果一罪顶百善,那他愿做背负一切的恶人。
正如他对离殇教导的那样——
“抬头走,切记切记,你的脊梁不能弯曲。”
他自他们的期待中诞生,如果连承担罪恶的勇气都没有,那自一开始,他就不会无情的屠戮另一个自己。
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无数声不同声音的呼唤,作为最值得信任的“自己”,却最先挥舞起了收割的镰刀。
但他不能轻易被压弯脊梁,否则——
链接天穹的最后一节直骨,又该从何而来呢?
离鼎天不是他的名字,他从来就没有名字,他也不需要名字。
他只要能完成诞生于世间的使命。
足矣。
第115章 转变
离殇撑着一口气将离鼎天的计划跟卫桥说完, 在讲到离鼎天抽走自己脊椎骨做登天路材料时语气平静,只是顿了顿,略带茫然地看着卫桥道:“我不怨他这么做, 只是心里惶惶,不知我们到底是错是对。”
即使没有父亲这个身份,凭借离殇对他的信任, 离鼎天只要隐瞒他与俞城有关, 直言需要他的脊椎骨, 离殇不会怀疑,甚至欣然答应舍了这条命换登天路重现。
缺少的一魂一魄不但让离殇感情淡漠, 也让他性子十分偏执,认定的人, 认定的事情和道理,不管外人怎么说他都会一意孤行,所以离鼎天想控制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离鼎天却选择将所有的——包括他自己都未曾拥有的, 那些被他杀死的转世——记忆全部给了离殇。
这证明了离鼎天的愧疚。
他依然会执行自己的计划, 也不会为过去的行为懊悔, 只是岁月变迁,日升日落,他是人不是机器,那些与自己转世相处的日子,那些在自己转世中遇到的事,甚至俞城里他算计却不相识的人,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着他的内心。
或许让他的罪恶为世人所知,能减轻几分他可笑的愧疚。
而对比起自我煎熬的离鼎天, 离殇更多是对他计划的不相信。
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冷静地分析离鼎天计划的可行性。
登天路隐匿的突然, 期中隐情离鼎天轮回了那么多回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更别说天外还有修士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迪尤尔一面之词。
虽然九重天修士确实能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但天外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能不能用离鼎天的登天路吸引修士都是未知数,而想用离鼎天的登天路代替真正的登天路更是不可能,所以如果离鼎天的计划失败,那就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离殇猜测,离鼎天构建的伪登天路恐怕还不够能量。
但离鼎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的魂魄已经支撑不起继续轮回了,而除了这个计划,他也没有其他可行的解决办法了。
离鼎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可离殇却觉得,把希望寄托在离鼎天一人身上太鲁莽。
他快死了,但他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卫桥,卫桥已经摆脱了邪祟,这样哪怕离鼎天计划失败,那知道一切的卫桥或许还能继续寻找解决登天路的办法。
现在,卫桥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吊着离殇的那口气瞬间就泄了下去,他的生命开始迅速的流逝,短短几个呼吸,他甚至看不清卫桥的脸。
“离殇!”卫桥试图给离殇输入灵气,然而离殇就像个破了口的袋子,不管输入多少灵气都是枉然。
离殇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卫桥的手臂,动了动嘴唇。
卫桥俯身,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我是个不合格的师兄。”
他不通人情,只执拗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直到轮回转世的记忆涌入脑海,一股股强烈的情绪竟然让他在死之前明悟了过去很多不懂的东西。
作为师兄,只知道在弟子们有难时保护安危,却丝毫不懂教导之责,以至于宗内拜高踩低成风,他屡次被人用借口拉走时,卫桥应该是伤心的吧?
在卫桥被放逐时执意追杀,卫桥应该是难过的吧?
明明卫桥也是他的师弟,他却似乎从来没有保护过卫桥。
“对不起。”
离殇一道叹息,落地无声。
一如他的人生,在欺骗与懵懂中戛然而止。
卫桥抱着他微冷的尸身,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都在此刻缄默。
原一站在不远处,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默默离开,在洞口站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望向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变暗,云层渐渐变黑,中间甚至有黑色的絮状物飘起,四周狂风大作,吹得树歪草倒,灵气顺着气流迅速流向云层中央,强烈的压迫感弥漫整个天空,大批动物朝着外部奔逃,慌乱间压倒大片树木,群鸟纷飞,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
阿斯托克往外挪了下位置,给原一挡风。
卫桥将离殇尸体草草安葬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这意味着离鼎天的登天路计划开始了。
他立刻就要赶回华青宗,最快的办法当然是御剑飞行。
可当他真的掐诀上剑后却发现,在飞剑上反而更容易受狂风和紊乱的灵气影响,虽然也能飞,但要消耗成倍增长的灵气去抵抗,就卫桥剩下的灵气能不能支持到回青华宗还是未知。
在卫桥咬牙要强行催动灵气时,一直不吭声的原一却向他伸出手。
“上来。”
卫桥抬头一看,一只足有三层楼高,形似巨蟒,却无鳞覆身,浑身冒着黑色雾气的邪祟站在面前,它两只宛若灯笼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样一只仅仅存在着就让人感到莫大压迫力的眷属,只是原一离开时顺手从树上揪下的一片树叶。
在等卫桥的过程中,一只不长眼的蟒蛇想在逃亡路上饱餐一顿,就这么幸运的和眷属融合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原一坐在姑且被称为巨蟒的眷属头顶,为了让他更好坐稳,眷属甚至努力让头顶长出具有分叉的犄角,只为了他能顺手抓住。
粗壮的蛇尾递到卫桥面前,尾巴还不耐地甩了甩,一看就很不想让卫桥上来的模样,但吾主让它这么做了,它也只能耐下性子,让那个低等眷属和面前弱小的人类勉强搭这趟顺风车。
原一第一次坐这么个庞然大物,但他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异常地兴奋。
眼看卫桥踟蹰不前,他还催促道:“快点!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离鼎天的计划已经能影响整个五重天,大概率已经得手了,但万一呢?
此情此景,却让卫桥有一瞬的恍惚。
他又想起了星穹。
在那个满目苍夷,已沦为废墟的星穹,在满天繁星下,他也是这般邀请原一登上自己的长剑。
万籁俱寂的劫后余生中,他载着自己唯一的伙伴奔向同样的地方,尽管心有疑虑,哪怕疑点重重,可那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卫桥曾和原一说过,是从小到大的痛苦造就了他这个人,这柄剑。
可原一却摇摇头,认真地对他说:“不,卫桥,从来都不是苦难造就了你。”
“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任何歌颂。”
“值得歌颂的,是你面对它们的决心,还有一次次不被苦难打倒的坚韧。”
那是从未有人对卫桥说过的话。
从分宗弟子一跃成为长老的徒弟,为了师父的善意,他不敢与人争执,怕给师父带去麻烦,又不想让师父担心,所有的冷嘲热讽都藏在心底,只拼了命的练剑,以此证明自己值得当师父的徒弟,在日复一日的勤勉后,所有的伤痛似乎都成了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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