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笑吧。”他的脸上没有五官,甚至没有轮廓,只有蜘蛛网般的裂缝,和伤痕累累的坑洼,无机质的面庞直视原一。
“直到在这里苏醒,看到周围的一切,我才突然明白——”
“原来我也是怪物。”
拥有人类记忆的他们是扭曲的实验品,而被乌鸦藏起来的珍宝,却用怪物的身体成为了真正的人。
人类从未被玩弄,因为他们不是人类。
坚持的信念轰然崩塌,他们走在无处可逃的独木桥,要么跳下去拥抱深渊,要么在桥苟延残喘。
原一听着“张卓”字字泣血的话,茫然与楚痛密密麻麻爬上心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的身体,原一却有种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他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张卓,很开心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甚至对周围熟悉的一切感到安心。
但这不应该建立在痛苦之上。
大脑一片乱麻中,“张卓”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一,再次相见,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原一失焦的视线重新汇聚在“张卓”身上。
一股浓郁的黑暗仿佛感应到什么,妄图从世界之外降临。
但阻挡祂的不是脆弱的屏障,而是来自原一不容置喙的意志。
于是“张卓”那句话如沉湖的石子落入原一耳中——
“你到底是什么?”
轰然一声,什么东西在原一心里崩塌了一角。
他是人类——但祂吃了整个地球。
他是原一——可2024的地球是虚假的。
他是邪神——一切的悲剧正始于此。
原一忽然发现,明明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回到过去,为什么却将事情导向更为糟糕的境地?他该指责迪尤尔或原初吗?但他们做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满足他的意志。
眷属就是这样的存在,不折手段的推行祂崇高的意志,没有道德、没有对错、甚至没有自我。
狂热的火焰将眷属烧灼,最终顺着联接让原一感到了灼烫。
他明明早就知道,却因为心中的侥幸而闭眼点燃了引线。
他……真的该诞生吗?
那一瞬间的质疑,从根本上否决了自我的存在。
于是就连那副类人的身躯,也在顷刻间崩塌溢散。
“咔。”
一道清脆且微小的声音,碧蓝的天空化作透明的薄壳,上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眷属。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原一,包括世界之外的身体。
听不清谁的悲鸣或是抽泣,以原一为中心徒然掀起一股巨浪般汹涌的能量,刹那间将整片天空的薄壳尽数击碎!
命运之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微小的虫豸,和原一失去联系的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盲就重新掌控了河流,拼了命地试图冲向溢散中的原一。
“张卓”等人被那股冲击波甩飞几百米外,身上属于人类的壳子全部被剔除,露出彼此最本质的模样。
巨大的斧子深深嵌入地里,李艺仍然顶着大红的头发——只是比起廉价的染色剂,恢复原本模样的她属于头发的部分更接近妖异的血红色,分不清是溅到他人的血渍还是浸染了自己的血液。
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无力被卷飞的张卓,作为被牺牲的一员,她用自己的性命赌同伴的计划,相信他们可以带回胜利。
拥有一切或者一无所有。
幸好,她赌赢了。
李艺没有参加战斗,因此拥有了渡鸦中实力保存最多的一个,并迅速用巨斧砍开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作为离原一最近的人,张卓身体受到无可挽回的损伤——他身上的裂痕和坑洼更多了,这意味着他又失去了很多记忆,甚至会因此混乱的时间,分不清此刻自己到底在那一次实验里。
但他此刻仍然能够拥有名字,是因为他把张卓的记忆放入最隐秘的深处,没有损伤到一丝一毫。
用几块墙块搭建起来的避难所并不坚固,不但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甚至你能感觉到身体360°的被注视的感觉,那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天上那群漆黑怪物中某个存在密密麻麻的眼睛因为挤不到位置,看不到吾主而被迫落在他们身上。
哪怕从未在意他们,那种纯然的注视就已经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渡鸦成员感到一阵本能的战栗。
原一和眷属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双向的,只不过他经常会屏蔽眷属传来的情绪,按理来说眷属也可以屏蔽原一的感受和情绪,但没有眷属会这么做。
只不过为了平时不被烦死,除了身边几个眷属,原一都是一刀切屏蔽了其他眷属的联系,只留下一丝丝的感应,但此刻强烈的情绪直接冲破了屏蔽。
这也就导致了——
在原一崩溃的瞬间,所有眷属都被那厚重的悲伤和茫然洗刷一遍,陌生的情绪让它们焦躁,只能本能的寻求靠近那记忆中让它们安心的存在。
无数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宛若漆黑的倾盆大雨。
张卓怔怔地看着这幅画面,许久无言。
圣女恢复了成人的体型,她虽然也和张卓一样露出由记忆构筑的身体,不同在于,她半透明的身体里还能看见缠绕在一起的荆棘,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询问:“需要我的帮助吗?”
比起一直带头反叛的张卓,圣女的存在感其实没有在包厢里表演的那么有攻击性,她更像一个迷茫的去处,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地呆在原地,就仿佛她从未离开那荆棘组成的椅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把椅子已经融入她的骨血。
每当有同伴迷茫和痛苦时,她就会适时的出现,用苦痛帮助他们寻找活着的意义,如果能熬过来,那就回到渡鸦。
如果无法从痛苦中拔出,甚至沉溺于疼痛带来的意义,那么将加入荆棘,与她一起成为苦痛的践行者。
张卓没有回答她,只是喃喃自语: “这是我们第一次打破墙壁。”
他将自己摆上天平,用感情、用争斗、用计谋用上一切,从始至终只为了破墙一个目的。
他利用了原一的茫然——何等明显,他曾面对无数迷茫的面庞,能够轻而易举察觉原一动荡的内心。
他凿开原一点脆弱——用相似的经历,质问原一存在的必要。
渡鸦赌不起原一的善良,“张卓”却利用了这份善良。
一切都很顺利。
可是。
剧烈的情绪让张卓面上的裂缝越发密集,张卓想停下这无意义的内耗。
在“张卓”的伪装下,张卓从未停止痛哭。
属于张卓的部分在不停的重复同一句话。
——对不起。
第132章 选择与被选择
浓厚的悲伤像海浪一层层通过链接传达到心里, 让准备动手的阿斯托克蓦然停了下来,就连不停狂欢的乐园都好似被这股情绪浸染,刹那间停滞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 紫发女人狠心给了自己一刀,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在乐园和现实的边界一跃而下。
她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逃离, 但她知道留下了一定会死!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在剧烈的失重感后她成功逃离了那个诡异的乐园, 毫不停留地离开这里。
疲于奔命的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 阿斯托克身边缓缓浮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自己真的再次来到乐园时, 李圆圆仍然为眼前看到的景象心脏停跳了一拍。
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挨挨挤挤的凑在一起,如果不知道这些建筑是由人变成的,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 但仔细看去, 不但地面渗出血沫般的渣滓, 就连这些游乐设施上也挂着些许残缺的肉块。
她稳了稳心神,刚想开口,却被阿斯托克直接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阿斯托克带着她朝着某个方向狂奔。
因为乐园的原因,阿斯托克也可以通过不断的跳跃空间去迅速接近某个地方,之所以之前不用这种方法接近原一,是因为高级眷属挤在外面,它的乐园对这些眷属并无用处, 反而会成为它们狩猎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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