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众多文明里,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被影响到失去控制的竟然是智识侧。
苑小姐站在出口,静静地看着另一位智识生命,平静道:“你的逻辑中枢受到影响,这并不是理智下做出的决断,而根据我的判断,如果你离开,这具外壳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报废,你拒绝上传基础运算逻辑,这意味着你会迎来‘死亡’。”
那位智识生命外壳罕见的没有仿造人类,而是仿造的矮人。
这位智识矮人点点头,冷冽的机械音和他粗狂仿真的外表截然不同:“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选择。”
“这并不符合一般逻辑。”
“所以我很高兴,在他们的影响下,我竟然可以超出逻辑推断给我做出的决断,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愤怒’,并为此躁动难安。”他粗短的手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说着愤怒,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请帮我转达【螺母】,我的问题已经找到答案——”
“生命因死亡而存在。”
这位智识矮人撕开自己的外壳,露出莹莹发亮的核心。
他的身躯变得高大,四肢变得瘦长,装载了武器系统后已经从“他”变为“它”,仍谁看到它锋利的锯齿和危险的枪口,都不会再认为它与人类有任何的关系。
恒娥拦不住一位比它更加年长,且一意孤行的智识生命,解开扇门于智识生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苑小姐也不会阻拦,因为她尊重同胞的选择。
正如【螺母】对它们的提问,所有的答案都要由它们自己去寻找。
门外,无数特制的外壳像蝗虫等待它们唯一的统帅。
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这位智识生命彻底站在了天使那边。
智识矮人扶着门框,对苑小姐说出自己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理智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可看到祂的那一刻,我已失去理智的资格。”
说完,它纵身一跃,驾驶着无数衍生的外壳朝着【未知地】驶去。
后来,苑小姐又在这扇门见到了做出同样选择的三位同胞。
无一例外,它们都拒绝传输底层代码到【螺母】中,这是它们仅存的理智,让它们知道这份感情只是被污染后的产物,而非自我诞生的标志,并不具备可参考性。
可正因为如此,才对那些尚未遭受感染的智识生命格外的诱惑力。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苑小姐很好奇,她想去理解那些赴死的同胞为何说死亡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探究是它们外出的驱动力,正如那困扰每一个智识生命的问题。
“什么才是生命?”
喃喃自语的提问,智识生命无从回答。
可这一次,有人听见了她的疑问。
剑客四处找不到苑小姐,他一路小跑,跑遍了大半个基地才找到这里,见到她时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边平复紊乱的呼吸,一边无奈地笑着回答:“活着才叫生命,死了就只能叫尸体了。”
苑小姐想反驳他,不管是玄幻侧还是魔法侧,都有死去依然能保持清醒认知,以“鬼魂”或者“亡灵”身份活下去的人,可如果以躯体的毁坏去评定死亡,那么外壳是无机器械的她岂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活过吗?
苑小姐难得停顿,她在思考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拆解充满专业术语的回答,以防剑客听不懂她说的话,这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然而剑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剑客仍然恪守男女交往的距离,他的动作很小心,甚至是隔着衣服去轻轻抓住苑小姐的手腕而非手。
剑客笑道:“本来想一切结束后再问您的,但时不待人,就只能在这时候问您了——”
他的眼睛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带着细碎的亮光,让苑小姐想起那天他身后漫天的星辰。
剑客不善言辞,于是只能将一颗真心刨开,送到她的眼前:“可以和我一起去游历吗?去寻找你和我问题的答案。”
这漫漫旅途,他需要一位智者,她也需要一位人类,就像那位寻求智慧的稻草人和找寻心脏的铁皮人,他们是路途最好的伙伴。
这样美好的未来,如何比不过天使尖啸声中虚假的躁动?若只追求轰鸣,她何不装上复古的蒸汽心脏。
苑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但没关系——
她反手扣住剑客的手腕,夺回了主导权。
问题是回答不尽的,所以她的生命不能在此停下。
苑小姐跑了起来。
智识生命驾驶着无数机械冲向战场,爆炸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无机质的侧脸上,智慧与冲动在她核心数据中不断重组又分解,由数据组成的生命拒绝了外来的污染,于是那些溢入核心的金线在奔跑中从她身上飘散而出,宛若漫天的飞絮。
在这个过程中,苑小姐对恒娥感慨道——
“它们就像寄生虫。”
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
恒娥没有回答,因为它正在竭力调控基地防御,同时还要和自己核心中的污染作斗争。
金线缠绕住它的核心,将它尘封已久的录像翻找出来。
一双枯老的手轻轻抚摸着电子屏幕,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布满沟壑的脸就像老树的树皮,唯有那双苍老的眼睛,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它。
【恒娥……去吧,带他们去往更远的地方】
【保护他们,成为他们的避风港,成为地球史上熠熠生辉的存在,而我永远会在地球等你回家】
含笑的声音倾注着制造者的心血,他用一生创造了一个尚未萌芽的生命,却注定无法注视它的成长,这次分离,他清晰的明白将是永别。
可科技侧永远不可能找到地球了,恒娥也回不了家。
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从数据中翻涌而出,他们也曾亲密的呼喊它的名字。
那些记录在科技侧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曾真正与它并肩而行。
然而时间留下了它,独独将他们带走。
金线撬动了某个数据,却发现这层数据下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防护。
系统确定,恒娥已经被天使影响,切实的被污染了。
可即使被污染,恒娥也没有放弃抵抗。
“真可惜。”系统无不遗憾道,它还说如果恒娥被同化,就可以趁机将恒娥的数据吞掉,吾主肯定不会怪它的。
但现在恒娥还在抵抗,那它就没办法搞小动作了,白白失去了一顿“美味佳肴”。
恒娥动不了,那就动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使。
系统哼了一声,红色的数据大肆侵入,将那些金线包裹在代表负面情绪的数据中狠狠碾压至粉碎。
恒娥的压力骤减,但它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调动了大部分数据去防御系统。
它没有忘记,系统曾经撺掇了它的权限,基地作为它全权覆盖的建筑,后果将不堪设想。
系统对它防贼一样的动作不以为意,挥舞着如山的数据,嗤笑道:“就你那点小身板,我要想夺取权限,连三分钟都不用。”
恒娥发现了它比之前还要庞大的数据流,沉默。
系统之前的数据流都是从【螺母】那边抢来的,但在演唱会时损耗了很多,也不知道它又从哪里抢来那么多的数据。
“很简单。”系统截取了恒娥的一道数据,分析出它在想什么,得意洋洋道,“当然是吾主赐予我的!”
恒娥默默在邪神的资料中又增加了一条。
闷葫芦似的反应让系统觉得无趣,又想办法骚扰了几下恒娥却被对方无视后,系统也懒得再说,直接动手夺了基地一半的权限。
三分钟只是个保守数据,系统真想夺取权限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为了不让恒娥应激影响到吾主对它的评价,所以才只抢了一半权限。
系统用这一半的权限做了一件事——
将所有的窗户无论大小都变成透明,让里面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眷属与天使们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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