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已经很警惕了,连近卫在外面经过多少次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当时自己不远处就站着一个可可西。
可可西有无数个机会偷袭瓦奥莱塔,但最终,不知道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感情,他都选择了沉默。
这本日记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后面都是些可可西写的杂事,甚至连做魔药的配比都顺手写在了上面,看来他确实只是把这个本子当个便签,想到什么就写上什么,唯有在日记最后空白处,他终于意识到该给瓦奥莱塔留下写什么,于是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要死了,波西。
君王答应了决斗,我会死在那里的,维禾一定会试图偷袭,但没关系,我给他留了信,他看过信后会留下你的。
我想了很久,在出发前我终于想明白了。
波西,我不想你死。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除了家人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们曾经那么契合,一起谈魔法,一起做研究,一起讨论那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但我恨你,瓦奥莱塔。
你是个残忍、充满罪恶、罪该万死的君王,就像你腐朽的王国,早就该被扫进垃圾堆,如果我不是可可西,我会将你千刀万剐,无论你曾经多么无辜,但现在的你,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我是可可西,是那个自私又懦弱的可可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爱波西,却恨着瓦奥莱塔,可偏偏他们是同一个人,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恨的仇人是同一个人,多么可笑。
所以,活下去吧,波西。
带着可可西的那一份。
赎罪吧,瓦奥莱塔。
这片孤独的空间,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存在于地面和地狱中间的夹层,绝对安全之所。
这个白骨制成的王座,是君王罪孽的代表,你带着你的权杖,在漫长的时光中,替它们赎罪吧。”
在日记的最后,可可西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愿你此身长存,灵魂却永受折磨。”
那几欲喷薄的爱意和差点将人溺毙的恨意,扭曲成可可西的模样。
他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世界里最恨的人。
和波西的友谊囚禁了可可西的后半生,所以他亲手为瓦奥莱塔建立了一座新的囚笼,生不得,死不能。
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抹去历史原本的样子,能隐藏真相抛出的线索,能消弭无数英雄豪杰,自然也能消磨一位君王。
瓦奥莱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痛苦过、疯过、绝望过,像可可西说的那样,此身长存,灵魂却接受着无尽的折磨。
故事到这里就落幕了,后面瓦奥莱塔如何度过千百年的时光并不需要向西柯展示,因为那实在太残酷了。
西柯再次回到王座前。
“看完了这一切,你还想继承我的衣钵,成为我的学生吗?”瓦奥莱塔温声道。
西柯看着他,略带复杂地笑了笑:“我想我大概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虽然瓦奥莱塔的记忆里,他总是那么狼狈且可怜,但西柯却能从迅速掠过的不重要记忆中,窥探后期的瓦奥莱塔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残暴、冷酷、为了镇压王国内不同声音甚至发起屠杀的合格君王。
从王国的角度来说,正因为他的铁腕手段,才没有让人心浮动的地狱种族出现更多像血族那样的叛逃。
但从普通地狱种族的角度来说,却难免有些冤假错案,而且为了抵抗人类,他默许了很多事情发生。
或许走下王座的瓦奥莱塔就像如今这般温和有礼,但坐在王座上的他,却绝不是无辜的。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不介意再等下一个学生。
所以知晓一切的西柯,除了答应,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瓦奥莱塔没有生气,反而摇摇头:“西柯,你还是在人类社会呆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地狱究竟是何种模样。”
平心而论,地狱种族和人类是两个不同的生物,前者崇尚武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信奉实力为尊,只要你够强,大家就应该听你的,温和的治下只会滋生叛乱;人类除了武力,更多的却是道德礼仪的约束,社会规则控制了大部分人类,一旦违反了准则,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进行打击,而是否打击的权利都在国王一人手里。
一个是明面上的独裁,一个是实质上的独裁,其实两者并无不同。
看西柯还是不理解的模样,瓦奥莱塔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你继承我的衣钵,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西柯心里一紧,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复辟王国,报复帝国?前面那个我可以试着帮你实现,但后面那个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出乎意料的,瓦奥莱塔否决了:“不,我要你做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去过地狱?”
“是。”
“现在的地狱,一定贫瘠而充满痛苦,所以我想要你的做的……只有一件事。”
瓦奥莱塔温柔地注视着皲裂的地面,语气轻柔的像怕惊走枝头的小鸟。
“可可西说的没错,君王与王国早就该扫进垃圾堆了。但我有我的责任,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不行,我是王国的君王,我不能放弃王国,哪怕跟着它一起灭亡,也是我应有的结局。”
“可那片土地不一样,它是无辜的。”
瓦奥莱塔忽然抬起头,眸中忽然迸射出猛烈的光芒,他说:
“——请你,帮我让地狱重新开满鲜花吧。”
“让后来的幼崽知道,它们的故土,曾经是那么的美丽。”
在那片土地上,他们的先祖也曾耕作,他们的文明也曾灿烂,他们也曾生活在阳光下,在草地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地域种族已经用千百年的惩罚偿还了王国的罪孽,当王国的名字甚至不为地狱种族所知时,他们已经和王国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是瓦奥莱塔,能为他曾经的子民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面对老师几近哀求的渴望,哪怕西柯并不认同自己地狱种族的身份,仍然被他所触动,他伸出手:“我答应你。”
瓦奥莱塔紧紧握着那只单薄的手掌,他深深看了眼西柯,最后举起了权杖:“那就……一定要活下来。”
虽然可可西布置的空间杜绝了大部分魔法,但千百年来瓦奥莱塔硬生生凭借卓越的天赋找出魔法阵的漏洞,默默研究起魔法,这也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故事除了给幼崽们展示曾经的历史,更多是瓦奥莱塔创设的训练场。他把西柯带到了一处人类与地域种族的战场上。
这是一座被人类包围的王国城池。
西柯站在城墙上,这一次周围的“人”也能看见他。
猎猎狂风吹在西柯脸颊上,刮的人生疼,西柯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可就算如此,也能看见底下人类密密麻麻的军队,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此时,瓦奥莱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守住这座城三天,你就通过了考验,每当你死亡,这里都会重置,直到你精神崩溃或通过考验。”
西柯用手臂挡着狂风从城墙上下去,略带新奇地看着地狱种族风格的建筑,看着城中与人类相仿只是多长了几根角或尾巴的地狱种族,它们步履匆匆,不由随口问了一句:“真实历史中,这座城怎么样了?”
瓦奥莱塔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回答道:“如果能撑过三天,就能获得援助,但他们只撑到第二天深夜,七百六十一个地狱种族,全部……殉城。”
一个圆溜溜的球滚到西柯脚下,他低头看去,一个年幼的地狱种族幼崽小心翼翼捡球,圆圆的脸蛋像个包子,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西柯也不怕生,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眼前画面一花,西柯看到他残败的尸首倒在废墟中,沉默片刻,他弯腰抱起这个幼崽。
“你叫什么?”
幼崽眨眨眼,并不排斥西柯的接触,而且开心地说:“我叫卡瓦夏,母亲说是幸福的意思,但她睡着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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