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他一样。
区别只在于……
危越认真地观察了男孩儿一会儿, 确定了,这个孩子不会出现像他那样不进食就会理智下降, 疯狂上涌,一旦到达了某个忍耐极限的阈值, 就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可怕事情的状态。
[你平时吃什么?]
他问道。
男孩儿停下了蹭蹭的动作, 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张开嘴,一边发出声调不一的啊啊叫声,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粉色的人解释他平时都吃什么。
危越理解了一会儿,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先前他以为的“这个孩子与人类社会绝对隔绝”这件事不算全对,有一点出入。
这个孩子进入过人类的村落,隔三差五。
为了偷吃的。
基本上什么都偷, 生的熟的,活的死的,只要是他觉得能吃的东西,他都偷。
但他不是每天都有吃的,也不是每次都能偷得到,更不是每次都能够偷到一次就能吃饱的量。
村子里的人如果发现了他,就会有很多人追着他,打他,很疼,会让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行动。
所以男孩儿都挑晚上的时候去偷吃的,晚上人都睡了,村子里黑黑的,他只要很小心很小心,就有很大的概率偷到吃的。
刚开始可以偷到很多,后来就不行了,村子里的人会把吃的锁起来,他只能去地里偷。
后来也不行了,村子里的人在田地里围起了网,他碰到网,网就会滋滋响,他就会很痛,痛到手脚都不能动。
有一次他没能及时跑掉,差点被抓住打断手脚,之后就不敢再往地里去了。
他只能躲起来,躲在更远更深的黑暗里,这样村子里那些只会在晚上出现的光就照不到他了。
他可以偷点剩菜剩饭。
那些人再节俭,也会有吃不了的剩菜剩饭需要倒掉,他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确定了他们会把那些闻起来臭臭的,但是可以吃的东西倒在哪里。
他记住了,然后晚上就去偷。
他不敢全部偷走,要是全部偷走了,那些人就知道他又来偷东西了,就会有好多好多人来找他,找到了他就会打他。
所以每次他只能快快地吃几口,等强烈饥饿感被抚平了一点,他就迅速遁入黑暗中,然后在心里期待着下一次的到来。
男孩儿靠着这样的方式活了很久。
而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他不知道怎么数数。
他今晚本来没有打算出来的,还没有到那种饿得要吃自己的程度,可是太香了。
他闻到了让他的肚子不停咕咕响的香味。
男孩儿没有忍住,爬到村子外躲了起来,望着那口咕噜咕噜不停往外冒香气的大锅咽口水。
他不敢动,那里有好多好多人,很多都是来打过他的人,他害怕,只敢躲在灌木丛里偷偷咽口水。
再然后……
男孩儿抱住粉衣郎君的小腿,又开始蹭了。
危越明了,然后就是他出来了,远远投去的那一眼,把这个孩子吓着了,掉头就跑。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偷偷摸摸地爬了回来,躲在树后头偷看他,被他逮了个正着。
怪可怜的。
这就是没有了母亲的孩子吗?
危越俯身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问他的父亲在哪里。
这不重要。
他已经从那支木簪上闻到了被背叛后的悲伤和绝望,这让他感同身受,并深恶痛绝。
他的生父就是这样一个货色。
不过还好,那个男人死得早,不然的话……呵。
危越抬手,将别在耳畔的七十四瓣茶花摘下来,放到了男孩儿眼前。
在他意识里响起的声音很温柔,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声音像这样对他说过话。
[吃吧,甜的。]
男孩儿愣住了,他睁着一双淡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个比山里的花还要好看的人,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了,他才像是终于理解了这短短一句话的意思,迟疑的,用另一只手接过那朵非常漂亮的花。
全程,他都在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把花递给他的人。
那人在很温柔地对他笑。
不是那种会把他骗过去打他的笑,是、是……唔,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定也有过一个人这样对他笑的!
一定有!
“呜呜……”
把粉嫩茶花紧紧攥在手里,握紧到谁也没有办法从他手里夺走,男孩儿将脸埋进柔软的衣摆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越哭越大声,仿佛是要将这些年挨过的打吃过的苦都哭出来。
他很少哭的,除非是痛到动不了,以为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很快就会像山里的那些朋友们一样变得又丑又臭的时候。
有些东西就和光一样,是不能见到的,因为只要见过了,就再也不想回到从前了。
危越垂眸看了他半晌,终于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将这个浑身脏兮兮,连一件蔽体的破烂衣服都没有的奇怪孩子抱进了怀里。
耳边的哭声一顿,随即更响亮了。
他扯着嗓子哭,像一只幼狼,终于从漫长的黑夜中爬了出来,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照在他身上,轻轻的,为他拂去了身上的灰尘。
危越没有哄他,而是放任他哭泣。
‘哭吧,哭出来就会很多了。’
曾经有人在他身边这样说过,他已经记不得那是谁了,往昔的记忆仍旧一片混沌。
他在努力地回归正常。
他需要,这个孩子也需要。
他们总是要以这样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里的。
地母之神说,不必排斥,接受自身的不同。
这句话是说予他的,也是说予所有想要和平地融入这个世界的异类的。
危越不相信这孩子没有力量杀死那些村民,他只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而已,哪怕他被那些村民驱逐、殴打,甚至险些杀死,他也没有想过。
那么……
养一个孩子而已,他能做到的。
……
出去一个人,回来两个人。
危越抱着吃了茶花就陷入沉睡的男孩儿从正门飘进了村长家,出去时的宴席还在继续,桌上的人换了一批,全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点点生气,如同将要熄灭的烛火,一阵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风拂过,都怕把这点烛火吹熄了。
女方家的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危越感知了一下,他们在三楼的客房里,已经睡下了。
吕明鑫的婚房另起了一栋楼,所有家电设施齐全,一楼以上的窗户全都是落地窗。
真有钱啊。
一楼的婚房里,花瓣掩埋的位置已经扁下去了,唯余一团漆黑的阴影在地板上蠕动,从这边到那边,自娱自乐。
一见主人回来了,它立马弹射起步,刷啦一下就蹦到了危越脚下,长在边缘上的细短触手像猫尾巴一样晃来晃去,似乎是在问——
主人你去哪儿玩去了?
带回来的是什么?给我的宵夜吗?
危越动了动腿,将扒拉到自己小腿上的阴影拨了一下:[不是吃的,我要养的小孩儿。认识一下,以后别误伤了他。]
细短的触手弯曲着挠了挠黑洞洞的边缘,一小团阴影人立而起,头部动了动,像是在嗅闻,随后又重新融入了铺在地面上的阴影里。
这是记住了的意思。
落在地上的粉嫩花瓣飘飘悠悠地飞起来,一片接一片地有序没入了粉衣郎君的大袖中,原本躺着人的地方空无一物。
吕明鑫已经被阴影吃掉了。
一个已经被彻底异化的死人而已,吃了就吃了吧,它没去到院子里大吃特吃已经很乖了。
危越目不斜视,飘到床边坐下,把睡得小声打呼的男孩儿放在鲜红的喜床上,纤长瓷白的手指悬在他上空随意地画出一个图案,流星似的微光从那颠倒的异形图案中飘出,环绕着男孩儿飞舞。
几秒后,脏兮兮的男孩儿变得干干净净,香香白白。
在古老的祭祀中,这个图案代表圣洁的洗礼,清除表面的污秽,也洗去体内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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