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有办法的,只要能活下来,经受的苦难就都不算什么。
听到危越这样说,地母之神沉默了一会儿,道:“越越,我又想抱抱你了。”
这得要经受过怎么无法想象的痛苦,才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些话?
危越摇摇头,婉拒了。
除了他的亲人以外,他无法接受别人这样热忱的情感,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自在”三个字。
地母之神看着他微微向后靠的小动作,慈爱地笑了。
瞧,还是很可爱的嘛。
危越咳了一声,眼神躲闪,试图把话题重新拉回来:“母神,您知道那只诡异躲在哪里吗?”
他素来喜欢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一击必中才最为放心。
起初的他还会谨慎地制作计划,考虑到每一种自己能够想到的意外,然后认认真真地做好对应的准备。后来在“无尽轮回”里磋磨得久了,杀疯了,他就爱上了直来直往,愈发地不爱动脑子,大部分时候任由着自灵魂深处燃起的狂躁和杀戮欲望在身体内、神经里、理智中横冲直撞,直把自己变成一个在新人眼中沐浴着鲜血大笑的疯子。
只有感觉自己快死了,才会忽然想起他应该惜命,接着武器一收,逃跑闪避得七零八落,但好歹是跑脱了。
大概是濒死的次数多了吧,颇为萎靡不振的求生欲慢慢攀升,他又重新捡起了很久以前的习惯,行动前制定计划,强压着灵魂里的狂欲,逼迫自己把生锈的脑子转起来。
幸好他后来把那些坏习惯都强行改过来了,不然他现在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如今周围环境给他的危机感不如身处“无尽轮回”时的重压,他的那些坏习惯……似乎又开始往外冒出一点小尖尖了。
这问题惹得地母之神又在叹气了:“很抱歉,越越,我不知道……它藏得太深了,我只能感受到一点波动,不能通过这波动判断出它到底藏在了哪里。”
祂蹙了蹙眉,“此前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和我的神力会有一定的共鸣,如果那只诡异藏在里世界里,没可能我感觉不到一点啊……”
所以,祂怀疑——
“我怀疑它不在里世界。”
难道在表世界?
才从表世界里进来的危越否定了这个猜测:“表世界没有,我的‘眼睛’没有看到它。”
无数只乌鸦从【乌鸦夫人】的裙摆里飞出,飞遍了整个南鼎区,它们是【乌鸦夫人】的造物,所见、所闻、所感,危越全都知道。
表世界没有破绽,那只诡异不在表世界里。
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异常,这不应当。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危越爽快地把它放到了一边,问起了另一个比诡异在哪儿还要重要百倍的问题:“母神,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不知您是否知道,那些活死人要怎样才能恢复正常?”
地母之神显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祂想也不想地点点头,道:“是有一个办法。”
危越稍稍向前倾身,复又变得晶白的眼眸里沁出些许期待的光来:“是什么?”
地母之神道:“填充生命力,直至他们恢复。”
第43章 地陷之城(21) “我啊。”
如果把人比作一只杯子, 那么生命力就是杯子里的水。这只杯子必须要有水才能放稳,被抽走绝大部分的水,只剩下一点点杯底水的杯子变得摇摇欲坠, 随时都要摔在地上摔成碎片。
要想拯救这只即将悲剧的杯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重新在杯子里倒满水。
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生命力到底不是水, 缺失了少部分还有得补,可这不是少部分, 而是被榨干得只剩下一点点了。
这怎么补得了?
难道要从别人那里抽吗?
……也不是不行。
危越思索片刻,问道:“诡异的生命力可以吗?”
地母之神摇头:“不行的, 诡异的生命力依旧具有强烈的污染。”
它们就没有哪一处不具备污染性的,无论活着, 还是死了, 都是污染世界的存在。
人的生命力是清澈的水,它们的生命力就是核废水, 别说用了,沾了一星半点儿, 普通人都要丢去半条命。
“是吗。”
闻言, 危越稍显讶异。
他吃了那么多诡异,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诡异所具备的污染性再强,还能强得过女王的力量对他的同化吗?
至于诡异的生命力像核废水……
哦,他还吃过比核废水更恶心的东西呢,半点没有感觉。
危越很可惜地放弃了抓那只诡异来填充被困者生命力的打算,他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了好一阵,才抬眼重新看向一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好似怎么看怎么觉得稀罕的地母之神。
他缓声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好人选?
人?
地母之神想了一圈,连华国仅有的三位九级灵者也想到了,也没有想出这个好人选是谁。
祂问道:“谁啊。”
危越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抬手,用纤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我啊。”
一身纯白的【乌鸦先生】露出了绅士的笑容。
“无尽轮回”中的一切都带“毒”,唯有生命力,唯有这一样是绝对纯粹的。晶莹剔透,纯洁无瑕,是那片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白。
只有这样纯粹的生命力,才是女王最喜欢的味道。
祂什么都要最好的,喜欢最纯粹的生命力,于是就赋予了祂的造物以同样的特征。
这一点也在后来被他们这些玩家加以利用,玩家们会选择一部分用不到或者等级相对较低的人物卡和道具,抽取其中生命力,用来抵抗同化。
如同饮鸠止血。
【乌鸦先生】主治愈,他的血条比【乌鸦夫人】还要长一倍,尤其是在危越发现这些中级人物卡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之后,【乌鸦先生】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这次事件量身定做的人选似的。
只是若要把【乌鸦先生】祭献了救人,三条命失了一条,这张人物卡就废了三分之一,不知道会不会掉级。
危越摸了摸自己的手,轻轻一挑眉,就拿他试试看好了。
地母之神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这具躯壳。
“会对你产生伤害吗?”祂不假思索地问道。
祂确实很想救这些被困在这里的人,这两万多人所代表的是数万个家庭,他们的家人时至今日仍在期盼着他们在某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回到家中,官方对外也只是说他们是失踪,这一年多里从未放弃过对他们的搜救。
但是,倘若这样做的代价是会伤害到危越……
地母之神望进那双晶白的眼眸里:“我宁可你不要去做。”
危越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眼底沁出暖色的笑意:“不会。您放心,我很惜命的。”
人物卡和道具同玩家是区分开的,他以前常拿低级人物卡和道具当一次性炸弹使,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特别好使。
不过拿中级人物卡做实验,这还是第一次。
危越感受着自己灵魂深处压抑的混沌厚重,眼底的那点暖色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人物卡和道具从来都不是他的底牌。
——他自己才是。
但是底牌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试验一下这些来自于高维世界的造物能否在低维世界突破从前被锁死的上限,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危越有预感,他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兴许……还会有惊喜呢。
得到了危越的保证,地母之神松了一口气,祂有些疲惫地喘息了两下。
如今的祂就好比风烛残年的老人,多说会儿话都会觉得疲惫不堪,更何况祂还在无时无刻地维持着外面的结界,以及筒子楼里近四千人的最低生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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