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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听到在这座实验室中回响的, 来自于过去的凄厉惨叫，一声声，一片片。
他也确切地感受到了愤怒。
但可惜的是，这怒火的燃烧不过是烛光的摇曳，并不炙热，更不耀眼。
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悲悯。
邪神的神性也是神性，他必须要登神, 他必然要登神……他的人性会被侵蚀殆尽吗？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危越得不出答案，他没有可以参照的对象。
他确实见过很多神，在“无尽轮回”里，无一例外，都是邪神。祂们不过是女王指间的傀儡罢了，早已失却了自己的意志和灵魂，发出的嘶吼都是空洞的哀乐。
脱离“无尽轮回”后，他认识的正神只有两个，一个是只剩下虚弱意志的地母之神，一个是世界树化身的新神，犹如胎儿一样孱弱。
好像问祂们哪一个都不太好。
唔，无意冒犯。
滴。
扫描到最高权限持有者，紧闭的感应门自动打开，从机关处探出的枪☆口缩了回去，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隙的镭射切割未启动，检测人类能力者力量波动的仪器静默无声。
地下二十一层安静得就像是一处墓地，就连仪器运转的声音都被掐灭在了紧闭的合金铁门里。
哒，哒，哒。
只有鞋跟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在回响。
亦没有呼吸声和心跳声。
来者并非人类。
危越停止了这个暂时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觉得地母之神给不了他答案。
问娄君怀？
还是不了，他自己都还是个宝宝。
有些问题注定是他人给不了答案的，有些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
他需要继续思考，思考意味着人还活着，人是自由的。
脚步的回声在扩大，前方的门一扇扇开启，露出位于这一层唯一的实验室。
巨大的圆柱形营养舱矗立在实验室中央，占据这个空间三分之二的面积，注满昂贵营养液的舱体内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她的身长，像海藻一样漂浮在身后，十几根输送管插入她四肢躯体的动脉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具有安眠镇定的药剂。
她没有穿衣服，浑身都被群青色的鳞片覆盖，仿佛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在冷色的灯光下流溢着冰冷的流光。
小女孩儿长得很可爱，哪怕她的大半张脸也都被群青色的鳞片占据。
她本该在药剂的作用下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静静等待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最后，那意味着她的诡异化将达到百分百之百，届时的她便再也没了任何人类的因素，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完全由人类转化为诡异的完美实验体。
她将会作为母体，自她之后，如她一般的完美实验体势必扩张到全世界。
要不了几年，这个世上就再没有纯粹的生命了，他们都将成为诡异。
最低等的诡异，只配作为被放牧的牛羊，被吞食的血肉而存在。
“何等的完美！”
一手促成了这些的多尔斯放声大笑，它已沉浸在即将为伟大的神献上最完美的祭品的光荣中，对身边的更高阶诡异的坏脸色视而不见。
“我等的新时代将由我来开启！诸位大人等候数千年的新时代就要开启了！我们注定要重拾旧日的荣耀，神的光辉将会照耀这个新世界！”
“无知的人类，愚昧的生命！他们抵抗，他们短视，他们浑然不知我等才是生命的究极形态！只有诡异才是最完美的生命！”
“因为我等是伟大神明的眷属！”
它狂热地张开双臂，以极其夸张的姿态拥抱显示着舱体中沉睡实验体的屏幕。
它低声呢喃，像是在赞颂伟大神明的荣光与慈悲，又像是在念诵既定的未来:“……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就快了……神圣的光辉就要照耀世界！当那光辉洒下，我们终将归来！当那光辉洒下，即是我们的时代！”
站在它身后的教宗蓦地舒展了脸色，它的表情也渐渐变得狂热，两个诡异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的狂信徒，陡然陷入自己狂热的信仰不知天地为何物。
神！
伟大的神！
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神！
神是如此慈悲，如此慷慨，即便这个世界的生命并非祂完美的眷属，祂依然愿意向他们挥洒神圣的光辉，引渡这些短视愚昧的生命进入祂永恒的神国！
何等伟大的神啊！
它们愿意为了神的伟业献上所有！
……
原来还有一句啊。
危越轻挑眉梢，他吞噬那些食物的记忆，但不会事无巨细地去看它们的记忆，就像检索关键词那样，只挑他当前感兴趣的去看。
至于它们对恶神的歌功颂词，他实在没有兴趣和时间去翻阅，总觉得有些污染自己的神经。
他是华国人出身，凡事讲究一个含蓄。
太露骨太热情了，他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结合着多尔斯的狂热发言，再回过去看那几句话，危越品出了别的意思。
“重拾旧日的荣耀”、“终将归来”，“我们的时代”……
他曾怀疑恶神和这些诡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它们并非是世界的意外，而是世界的入侵者。
以前只是怀疑，多一个选项罢了。
而今……
说不定让他猜到真的了。
问题总是连着问题，一瞬间，危越又有了无数新的问题。
他想发问，却没有能够发问的对象。
也是忽然间，他失去了追究的兴致，只想要快点结束这里的问题，快点将遮住双眼的世界推到真相的灯光下。
他想回家了。
家啊……
哪怕被无数的问题和未知环绕，只要待在家里，他就觉得脚下是踏实的。
漂浮在营养舱里的“齐娜伊达”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已没有了眼白，一片黝黑，如冷血的昆虫，正伸展着肉眼看不到的触须探向四周，无形但锋利的螯肢缓缓张合，迫不及待地想要撕碎猎物的血肉。
实验室食堂的打饭阿姨忽的顿了顿，稳稳拿着勺子的那只手开始微微颤抖，满勺的汤汁抖落，死得有些不太能闭上眼睛的鱼块混着剁得稀碎的不知名香料，散发着某种能引得胃囊跟着收缩的奇异香味，既让人食欲大增，又让人隐秘地兴奋。
赤行端着餐盘，看向那勺鱼肉的眼神有些抗拒。
她“闻”出来了，这鱼里混合着经过提取的罂粟汁液，吃过一次以后一定会上瘾。
是为了控制员工吗？
用毒☆品？
下一秒，她的推测被推翻了一半。
确实是为了控制员工，但不是所有员工。
这道菜是特供，只供给实验室里的能力者，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享受这道大厨掌勺的特供菜。
其他人只能羡慕地闻着鱼肉鱼汤诱人至极的香味，干巴巴地咀嚼他们餐盘里粗制滥造的大锅饭。
赤行再次想起了“卡伊先生”说过的那句话，实验室里需要的是能做实验的人才，那为什么还要招募用不上的能力者呢？
为了安保？
这座实验室的安保系统已经是顶尖了，她能“闻”到无处不在硝烟气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灼烧感。
胆敢潜入这座实验室的入侵者的下场一定是尸骨无存。
所以招募能力者并非是为了安保。
赤行低下头进食，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人类食物，这些食物真的是人做的吗？
再难吃也得吃，他们这些底层人员只能吃到这样的食物，想要吃好的，那就努力往上爬，研究员吃的可都是大餐。
嚼着嚼着，赤行忽然停了下来。
她咬到了一个硬块。
舌头卷着硬块摩挲了一下，是一块鳞片。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餐盘，只有几块可怜巴巴的肉干，连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带鳞片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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