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
他松开指尖,有了巨大变化的人物卡如同水母一般轻轻漂浮,细碎的光点在卡牌边缘闪烁,犹如回应。
——这的确是【乌鸦夫人】和【乌鸦先生】的声音。
只不过,他们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样空灵死寂,像是一片极其空旷的空间中的回响,风进不来,光照不透,是从黑暗里缓缓奏响的乐声,沁着刺骨的寒意。
他们如今的声音虽然也是空灵的,却奇异的有一种安抚心灵的感觉,是区别于从前死寂沉郁的清透,聆听者不觉寒冷,甚至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生命在缓缓绽放。
世间有许多生命都在黑暗中盛开、凋落、再盛开,他们的声音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再看——
【乌鸦先生】是破碎的,如同一面拼凑不回去的镜子。
他又是那样的完整,如同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苗,充满了令人见之落泪的蓬勃生机。
——他活过来了。
在献祭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力之后,在变得破碎不堪之后,在被另一道混沌扭曲,但又充满了不屈生命力的力量浸染之后。
【乌鸦夫人】依偎在他身边,他们是两株同生同死的苗,一死则双死,一生也双生。
于是,她也活过来了。
危越感受到了这张人物卡中传来的微弱意识,雏鸟一般,亲昵地向他低声呢喃。
那呢喃是模糊的,是听不真切的,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生命在欢喜地向世界宣布它的到来。
危越伸出手,神秘而繁复的咒纹蜿蜒地流淌在他的五指和手背上,他用光洁的指腹轻轻触碰这张活过来的人物卡。
刹那间,他看到了两个始终同行的身影。
一黑一白,恰似光与影,永不分离。
他们回过头,脸上俱是温柔的笑容。
危越这才发现,原来黑色的才是哥哥,白色的才是妹妹。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凡是看到他们的人,没有一个会将他们当做可怕的非人看待,只看着他们,心底就会涌现出温暖的光。
他们不是恐怖的掠杀者,而是温柔的守护者。
他们是——
“白鸽颂者。”
白色的妹妹左手提着裙摆,优雅屈膝。
“黑鸦祷师。”
黑色的哥哥右手抚在心脏处,低眉垂首。
白鸽和乌鸦,从来都是象征守护的鸟儿。
他们在卡牌中直视着卡牌外的这双奇异绚丽的眼睛,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奇迹,一朵奋力破开尸骨淤泥,不顾一切向着太阳盛开的花。
恍惚中,危越看到了一段破碎的过往。
黑暗,血腥,尸骸……还有,被绝望压倒的希望。
他们确确实实是守护者,不仅守护生命,更在守护世界,亦是世界最后的壁垒。
是女王。
女王从高纬降临,如同推倒一个蚂蚁窝那样,轻蔑、不屑又冷漠地毁灭了他们的世界。
生命灭绝,智慧殆尽,破碎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伤痕累累,即将死去的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
他们想要拼死一搏。
或许是他们的垂死挣扎取悦了女王,祂朝他们伸出了山岳般巨大的手,将蝼蚁一样的他们捏在手中。
女王的一念,便那样轻易地扭曲了他们的存在,将他们从捍卫世界与生灵的守护者变成了残忍杀害生命的掠杀者。
他们破碎的世界亦被扭曲,从废墟化作了怪物横生的轮回世界,而那些怪物……竟然都是这个世界死去的生命。
一次又一次的重启轮回世界,复生却化作怪物的生命们悲怆哀嚎,记忆和理智被磨碎成灰,悉数填进了他们滋生的嗜血和残忍中。
唯余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还在挣扎。
终究,也不过是在挣扎。
在那漫长的折磨中,他们的时间被拉长,但终有一天,扭曲的时间会走到尽头。
他们痛苦、绝望、破碎,最终走向了死亡,唯余这具扭曲的躯壳仍旧存在,犹如一道死寂的墓碑,昭示着他们曾经存在。
以此,女王的游乐场加一。
第84章 吕吉村(26) 【灵魂之花】
危越沉默了许久, 久到男孩儿苏醒,如同小兽一样小心翼翼又格外亲昵地从床上爬下来蹦到他的腿边,他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些轮回世界……
原来都是这么来的吗。
……其实他们都猜到了一些, 只是,只是心里不太敢承认罢了。
好像不承认,就能减轻一些负罪感似的。
为了活下去,他们这些玩家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怪物们很生动,他们便欺骗自己, 说它们不过是npc而已,一切行为语言情感反馈都只是程序设定。
但是、但是……
他从未想过就连人物卡也是……
他是真的, 真的以为他们是女王的造物。
多么讽刺啊。
连尸身都不得安宁。
蓦地,斜倚在花枝和座椅上的粉衣郎君身体一僵——他想到了一个万分不可能, 又万分可能的“假如”。
假如, 这个世界也被……入侵了,那么, 娄君怀,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
【冠花元郎】分明已经死了, 死人是没有心跳的, 但此时此刻,危越却觉得心跳宛如擂鼓一般,快速有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女王已经死了,他的同化停滞了,这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只有同化的源头消失了,如蛆附骨般的同化才会画上休止符。
可是……可是……
危越怔怔地抬起头,不自觉突破伪装展露出来的绚丽眼眸穿透这栋小楼,穿透这个诡域, 直视着天穹之上那轮血色的圆月。
好像啊,真的好像啊。
这轮圆月的力量是陌生的,但是,祂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熟悉,处处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于地母之神神骸上诞生的邪神;
于邪神污染中诞生的诡异;
于诡力浸染中诞生的污染物;
被诡力侵蚀异化的生命……
好像啊。
怎么会这么像呢?
“……你怎么了?”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在靠近。
危越眨了眨眼,绚丽如末日极光的眼眸缓慢地蒙上一层漆黑的伪装,他很慢很慢地寻声看过去,方才占据了他大半思绪的人满脸担忧地站在他身边,似是在顾及着什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他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无甚大用的伪装彻底覆盖他那双极光般炫目的眼眸,陷入某种混乱思绪的粉衣郎君抬起手,以容许对方拒绝的速度抚上男人的脸庞。
男人没有拒绝。
他稍稍俯身,让他不必将手抬得太高,那双晕染了墨绿光晕的眼睛满是忧心地望着他。
有许多温情的话语融化在了这双眼睛里,危越望着它,沸腾般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热的。
这个人还好好的。
这个世界也还好好的,虽然没有那么的好。
但是,即便那万分的不可能是真的,也没有关系。
他是玩家,玩家最擅长的,就是和女王对着干。
假如那未诞生的恶神当真是女王的余孽,那也没有关系,不过是神罢了,他又不是没有杀过。
不曾拥有弑神妄想的玩家不是好玩家。
感受着掌心温热的触感,危越由衷叹慰一声,他张了张嘴,空灵缥缈的声音从失了舌头的口中流出。
他的声音有些远,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的。
他说:“幸好……你不会成为它们,你们都不会成为它们。”
娄君怀,地母之神,世界,众生。
他们都不会成为它们。
他不会让他们成为它们的。
女王已经死了,无论那恶神是不是祂的余孽,万千轮回世界的惨剧都不会,也绝不能复刻在他的世界中。
他会杀了祂,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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