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绮目光扫量了几眼纪轻舟卷起的衬衫袖子道。
纪轻舟来到民国后还没穿过长衫,总见解予安一袭长袍,风度翩翩又斯文儒雅的,他偶尔也想去试试新风格,但工作着实有些忙,他虽然可以自己做,又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这会儿听沈南绮提起,就顺势点了点头说:“好啊。”
“那等会儿你吃完了,一块去裁缝间,给你们量个尺寸。”沈南绮说罢,倏而又想起问:“对了,你们那房子布置得如何?”
“家具都已经定好了,在长丰商行定的,约定是在三天后送到,也就是下礼拜二。”纪轻舟一面回答,一面又拿起饭勺给盛了碗饭,“我们和骆明煊约好了,到时他找几个朋友一块来帮忙搬搬家具,打扫一下卫生。”
至于窗帘和他的那些人台衣架、裁剪工作台等的定制,则都需要一到两周的制作工期。
“那你们还挺迅速的,等工作室开业了,可要放个鞭炮搞个剪彩?”
“那就不必了,又非什么大企业,届时就办个小茶话会吧,请一帮朋友过去聚聚。”纪轻舟说道,“您要来的话,我便将开业日期调到周末去。”
沈南绮虽然高兴他有这份心,但她的工作也忙得很,周末假期时长时短的,不一定能凑到空闲时间,就道:“你们一群小辈的我凑什么热闹?不必专门为我安排时间,左右你这家工作室是我挑选的房子,那我迟早是要过去光顾的。”
纪轻舟闻言就爽快地应声:“好,那之后等您有空了,随时过去坐坐。”
·
夜里又下起了雨,雨丝绵绵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声响,卧室内气氛宁静怡人。
同往常一样,解予安洗澡的时候,纪轻舟仍是跷着长腿,窝在沙发里画稿。
如若没接潘女士的那笔礼服单子,那他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其实是相对比较宽松的,没有什么特别赶工期的工作,白天在店里做陈梦仪女士的铜钱纹旗袍,晚上在家闲着没事就画稿,时间还算周转得过来。
但今日多加了一笔礼服单子,工作任务一下就繁重了起来……
好在报社月中要的那八张画稿已经完成了六幅,而电影戏服的画稿,三张还只画了半张。
工作虽多,他倒也不着急,忙碌的生活于他而言更具有趣味性。
沙发扶手旁的小桌台上放着铁皮盒装的水彩颜料,纪轻舟拿着画笔在盒盖上调出了不同明度的灰,在打完底稿的纸页上,从上而下、从左往后地层层递进铺色。
在阴影处进行叠色处理,在受光区域适量留白,以表现出纱质面料的叠加层次感,而后再以稍轻的笔触对裙身的褶皱进行整理。
潘女士对她想要的礼服风格要求很是简单,她就给了三个词,“时髦”、“典雅”且“沉稳”。
她的身高不高,身材有些丰腴,面孔保养得还不错,没什么皱纹。一头乌发浓密油亮,气色也很红润,总之就是位瞧着挺健康的夫人。
纪轻舟考虑过后,便采用了一种郁金香式的轮廓曲线,褶皱的印花雪纺犹如长条的披肩从背后绕过双肩,在胸前交叉出V字领,着重强调胸部的设计,并露出更多的脖颈肌肤,以拉长颈部线条,将视觉重心转移到脸部周围。
腰间以宽腰带微微收腰,并未特别强调腰线,下半裙身部分则长而丰盈,是为多层同面料的真丝雪纺顺着人体自然曲线垂落而成,犹如待放的郁金香,遮盖了丰满的臀部。
裙长完全遮盖腿部,但露出脚踝,十分适合穿上一双丝绒质感的黑色高跟鞋,沉静典雅的同时,也将人体的比例拉得更为修长舒适。
最后再给模特添上一双拉长手臂线条的黑色丝绸手套,以及一顶黑纱质地的阔沿帽。
这张交给顾客的设计效果图便已完成。
将画完的稿子摊开着放在茶几上晾干,纪轻舟一抬头才发现解予安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沙发上休息了。
“洗完了?要不要把阿佑叫进来给你念书?”
纪轻舟一边问,一边又摊开一本画本,拿起画笔在水杯里洗了洗,擦干后,沾了点白色颜料,开始绘制之前未画完的戏服稿。
关于如何让这套中西合璧式的衣裙在黑白荧幕上显得光彩四射,纪轻舟有了个想法,便是使用织金或织银手段做出提花,甚至是使用水钻或亮片在面料上贴出他想要的花纹,那么即便在黑白镜头下,衣衫流动时依然闪闪发亮,如同洒金印银,流光溢彩。
当然这样就有个问题,便是不符合剧情设定。
原著里秀蝶是偷了裁缝店的料子,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复刻了黎小姐的衣服,而寻常的裁缝店怎可能会备有那样复杂的料子?
尽管一晚上复刻一套美丽衣裙的事情,在纪轻舟眼里本来就挺不切实际的……
于是他准备画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采用原想法设计,另一个备选就画一套剪裁用料相对简单的洋装,总有一套能对上片方的口味。
解予安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本书放在茶几上,说道:“睡前念这个。”
纪轻舟抬眸扫了眼,发现是《飞鸟集》。
原文版的,显然阿佑念不了。
“你不是不喜欢听诗歌吗?”纪轻舟疑惑地挑了下眉。
解予安:“谁说的?”
“那为什么阿佑每次念到诗歌的时候,你就让他跳过?”
“他念得难听。”
“奥……”纪轻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故意拖长尾音道:“所以是我声音好听喽?”
解予安没有否认,用带着些微戏谑的语气道:“不应该吗?京剧大师。”
“咳咳。”纪轻舟刚刚燃起的几分得意立马被他这句“京剧大师”吓得打回了原形。
一本正经道:“我已经洗手不干好多个月了,往事勿提。”
聊起此事,解予安突然想起了骆明煊提过,他之前经常会光顾丹桂园,也看过几次纪云倾的演出,最开始就是在那里和当时还是个伶人的纪轻舟结识的。
纪轻舟居然会唱戏,唱的还是旦角……解予安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伶人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而自他认识纪轻舟起,对方就像个嘴里含着炮弹的小老虎,脾气一点就着,跟他斗起嘴来更是神气十足,少有甜言软语的时候。
那道清朗的嗓音,平日里总张扬肆意,当其变得温柔起来会是何等感觉……
这么一想,就有些泛鸡皮疙瘩,同时又不禁心头突跳。
犹豫片刻,解予安拐着弯问:“你,会唱昆戏吗?”
“昆戏?”纪轻舟抬头看向他,倏而一笑:“怎么,你想听啊?”
解予安故作淡定道:“小时候常听,你会吗?”
“我有什么不会,别说昆戏了,黄梅戏我都会,但你就别想听了,反正我这嗓子是不打算再开张了。”
纪轻舟低头作画,感慨道:“诶,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错过了就回不来喽……”
解予安静默下来,闭上了嘴,却静不下心。
过了几秒,他忽然起身走向床边,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
“这就睡了?才八点半啊!”纪轻舟看了眼柜子上的座钟道,见对方兀自解着蒙眼纱带,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便问:“不会又生气了吧?就因为我不唱给你听啊?”
“困了。”解予安冷淡回了句。
“真困了?”纪轻舟歪了歪头,佯作关切口气问,“那你还听泰戈尔诗集吗?”
“……”
“听不听啊?”
外面风雨歇停,衬得屋内格外寂静。
缄默十几秒后,解予安靠在床头,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诶。”
“……幼不幼稚。”解予安轻嗤了声。
“嗯?什么?”纪轻舟假作没听见,拉长语调道,“解元宝?回答哥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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