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文信止住脚步,回头:“何事?”
纪轻舟刚要习惯性地靠在围栏上,想起某人的告诫,又站直了身。
随即稍微正了正色,状若寻常问:“你们报社可有派人去他国学习交流的计划?比如法国?”
邱文信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题稍感疑惑,不过还是先回答道:“有是有,大概几年前吧,有人组织我们各家报馆派一人为代表赴日参观他们的新闻社,法国倒是从未有听过,你问这是何意?”
纪轻舟恬然笑道:“我不是做时装设计的吗,听闻巴黎时装是世界潮流之前线,也想去参观参观,不过我独自一人不太敢远渡重洋,倘若能蹭个团同行就好了。”
“奥奥,这样啊。”邱文信很能理解地点头,诚恳道:“你要是想去法国,盼着我们新闻业的交流有些困难,至少目前没有谁提出过类似的想法,毕竟距离太远,光来回一趟,途中就要耗时三个月了。不过将来若是能有这访问考察之契机,我还是挺有兴趣去长长见识的。”
“这么说,近几年没有这机会了?”
邱文信也不敢十分肯定,想了想道:“近两三年,就我们报馆而言,应当是没有这计划的,你倘若着急,可以想想别的法子,比如跟着他们勤工俭学的留学生们同船过去。”
“好吧,我也不着急,就先这么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纪轻舟口吻自然地接道。
说罢,还佯作遗憾地微叹了口气,实际心里却悄然地松了口气。
当初在邱文信故居看到的那张多人合影,讲解员说是邱文信被报馆公派前往法国考察交流时所照。
假如那介绍准确,那么至少在邱文信赴法之前,解予安和骆明煊都是活得好好的。
那或许,让解予安去做几年他想做的事业,也没有那么危险?
·
另一边,骆明煊一时冲动就下了楼,待到客厅一看,见他元哥正同长辈下棋,只好先将劝解之语都憋在肚子里。
这一憋就憋了一顿饭。
晚餐吃得较为简单,所请的佣人手艺有限,做的都是普通家常菜色。
不过亲朋好友谁也不是为了吃而来的,对此并不在意。
一顿热热闹闹的夜饭结束,眼见天色不早,空气沉闷似又要下雨,在客厅稍事休息闲谈了一阵后,解家人便乘车离去。
邱文信也要早早地赶回报馆去工作,骆明煊作为将他接来之人,有义务送他回报馆,因此没法待得太久,原打算同纪轻舟交流的分店计划,只能改日再谈。
但工作之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憋了一晚的心里话却不可不说。
于是离开之前,骆明煊就特意寻了个时机,在解予安送家人到停在街口的车上时,他也跟了出去。
之后回来途中,趁着四下无人,他便手插着裤兜,压低了嗓音,同解予安语重心长道:“元哥,如今已是民国了,我们进步青年都开始追寻婚姻自由了。
“你看我,我爹娘要让我同不认识的姑娘订婚,我直接离家出走,独自居住大半年,眼下他们见着我也不再提及此事了,我算是抗争成功了。”
解予安一脸莫名,冷淡发问:“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
“这个么,”骆明煊搔了搔鼻头,凭他的猴脑也想不出什么婉言劝谏,就直言道,“你们这婚姻本就是一场临时协议,即便你有那心思,但轻舟兄都已同你提过离婚了,你也不好纠缠他不放,对吧?都新时代了,有识之士早已主张自由恋爱了。”
解予安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忽然似有所感地抬眸望向自家门口。
那屋子透出的灯火光影中,青年身姿放松地倚着门框,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语气淡然道:“你究竟是主张婚恋自由,还是想乘虚而入?”
“啊?我、我可没有那意思。”骆明煊没料到他会这样猜想,否认时竟有些张皇失措。
“随口一问,支吾什么。”解予安视线微凉地扫了他两眼,直将骆明煊看得后背发毛。
接着径直地迈步到青年面前,凝眸注视他问:“你同他说了什么?离婚?”
纪轻舟从容地点头,眨了眨眼无辜道:“对啊,不是早跟你提了吗?”
解予安纵使知晓他在捉弄人,听闻此言仍有些心口泛酸。
板着张冷面孔,握住他的手挪到了自己唇边,道:“舌头都被你咬破了,毁了我清白,你还想离婚?休想。”
骆明煊刚跟过来就听到了此言,不禁呆然而立:“啊?”
第144章 启程
“所以你们是假戏真做了?”
因昨晚未能有充足的时间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一早,骆明煊便克制不住好奇地来到了霞飞路的工作室探听情况。
见纪轻舟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他很是熟门熟路地去隔壁会客室搬了张椅子, 坐到蝴蝶桌旁,靠在椅背上惊奇地看着对方发问。
纪轻舟一手握着笔,一手翻着自己的工作日程,随口应道:“准确来说, 得称之为先婚后爱。”
“总之是协议夫妻却生了感情。”骆明煊这么总结着,又皱了皱眉:“那你所提的离婚一事又是什么情况?”
“这就要问你元哥了。他非要去金陵军校工作,我觉得太危险, 令他别去, 却压根不听我的,也不同我商量就自己做决定。”
纪轻舟说起此事来,还是有些生气, 笔尖用力地戳了戳纸页:“烦得很。”
“奥, 这个原因啊。”骆明煊点了点头, 昨日夜里吃饭,解家人也谈起过此事, 他有所耳闻。
旋即又疑惑地吸了口气:“不过只是一个教官,应当没什么危险吧?”
“军校教官, 有几个没入伍的, 他要是恢复军职,那就更危险了。”纪轻舟本想说的是解予安的性格就不适合此时的官场。
但骆明煊作为这个时代的人, 多半也难以理解他的顾虑, 便没有提起。
“如此说来,你的担忧也有些道理,”骆明煊只当他是担心战场之危险, 并未太放在心上,“所以你们压根就不是因为感情问题闹离婚啊……”
他说起这话来,听似明悟,隐隐却夹着些许本人也未察觉的失落之意。
“聊不拢,也算是有点感情问题存在吧。”
纪轻舟轻咋了下舌,也不想多谈此事,就合上笔记本,后靠椅背,指尖灵活地转着自来水笔,看向他问:“你去周边城市探查的市场情况如何?”
“哦对了,差点忘了这正事!”骆明煊很快调整了情绪,坐直身体,眼睛睁得圆溜溜地认真讲述道:
“这周边的城市我去转了一转,就洋服生意而言,我觉得杭州那边的市场更为包容些。
“不知你可有听说过,杭州泗水路那边新建的商品陈列馆,那叫一个气派,楼上楼下一百二十余间店面,如今虽还未正式开幕,但已招了不少商户入驻。
“丝绸织物、茶叶火腿、藤器竹椅、金银首饰、化妆日用、鞋帽服饰,所有商品一概陈列馆内,任由顾客挑选。我在那走马观花地逛一圈都得花上几小时,你想想那商业场该有多大。”
“那地方还附设有劝工场,我也去探查了一番,同样是上下两层,约莫二十来间商店,月租三元到二十元不等,对比上海之百货公司,倒也不算贵的。
“不过在那开店,听闻管得挺严,条条框框规章制度有许多,且只准售国货,而不许售洋货,倘若被发现卖洋货,被举报了,那是要罚款的。”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骆明煊最后总结:“那二层楼的商业场在杭城内属实罕见,还未正式开业已是游客众多,你的世纪牌时装开到那商业场去,定然受欢迎。
“届时呢,我们只需雇个经理,再雇上两个店员,其余事项自有馆内人员帮忙管理。我只担心一点,就是咱们这衣服做的是洋装,不知能否通过那馆长评判的国货标准。”
纪轻舟听得还挺津津有味,闻言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不是国货?由国人设计,国人制作,连面料都是由百年老店泰明祥提供,总不能因为它是新式服装,就说是舶来洋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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