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戏班子里,他也是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得以登台演出,混成了角儿,却又被几个痴狂的戏迷盯上。先生无权无势,又不肯委身于人,便被逼得放弃了刚起步的事业,身无分文逃来了上海。
“而那些人却还不肯放过他,与上海这边的戏园子也打了招呼,破坏他的生计,非要逼他服软不可。”
“啊,竟有这等荒唐事!”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学生诧异地惊叹了一声,未想到身为男子竟也会落到那种地步。
可惊讶之余,却又丝毫未曾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联想到他们纪老师那副清俊漂亮的样貌,有那么一些痴狂的戏迷也是正常事。
“诶,倘若是我,被人这样逼迫,多半要崩溃得跳江了,但先生心性坚定,即便走投无路,依旧对生活抱有希望。”
穿梅子色旗袍的女学生拿起了手袋,一边缝制,一边继续说道,“他生怕再被京城那些人针对,这才不得不改了名字,从头开始另起一番事业。”
“原来是这样……”
意识到自己被无良报纸蒙蔽的女学生正色唾骂:“那《繁华报》的主笔真是畜生,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给人泼脏水,这样的报纸,迟早关门倒闭。”
“不过这也算得上塞翁失马了,”年龄稍长的女学生此时接话道,“《沪报》的报道中,便有提到,得亏遇到了这一遭,才令先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项才能。
“从一家小裁缝铺做到了大公司老板,光靠努力打拼可不够,关键还是得有天赋,当然这过程中一步步走来的艰辛,也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是啊,尤其想到纪先生如今这般丰神俊逸,总是笑意盈盈地给我们讲课,教授我们知识,谁又能想到他曾有那样一段痛苦的过往。”穿梅子色旗袍的女学生神色低垂,甚为感触。
“哦,怪不得《纪元》杂志那设计比赛的主题叫做‘破茧’呢,”扎双辫的姑娘忽而想起道,“先生鼓励我们投稿时说过,他想给每个拥有梦想之人一个展示的机会,也许正是因为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才会设置这样的主题吧?”
“我也认为是这样,”年长女学生道,“不惧过往,放眼未来,先生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青年人的榜样啊。”
·
“破茧成蝶非易事,振翅高飞终自由……”
沪报馆三楼的娱乐室内,趁着午休空闲时间,纪轻舟和解予安、骆明煊,以及沪报馆的几个熟友相聚在一块,吃着附近购买的零食点心,喝着刚沏的热茶,聊着近日的舆论之事。
“袁兄这篇报道写得甚为打动人心呐,”宋又陵跷着腿坐在靠椅上,拿着昨日的沪报纸评价文章:
“尤其描述纪兄学戏时的那几句,下腰压腿乃生生硬掰,叫苦连天也无人应,寒冬腊月练习跷功,稍有失误便是湿漉漉的麻鞭抽打,打得皮开肉绽也是常事,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还得感谢小骆兄!”袁少怀朝着靠在窗旁的骆明煊抬了抬下巴:“纪兄匆匆忙忙来此一趟,仅给了我一个震撼标题和大致的文稿方向,具体他们伶人练功吃的苦,还是小骆兄提供给我的素材。”
“这个嘛,早年结交了不少的梨园朋友,有时也会听他们谈起练功时的惨苦经历。”
骆明煊半个屁股搭在窗框上,难得正经道:“想要人前显贵,背后必要吃苦,大家都是这般过来的。”
“纪兄当年也遭受过那苦楚?”宋又陵看向纪轻舟问。
“相差不多。”纪轻舟含混地笑了笑回答,旋即转移话题:“此次要多亏袁兄和几位先生的帮助,总算帮我洗脱了冤屈,接下来倘若《繁华报》还要胡搅蛮缠……”
“他们搅合不了了。”骆明煊倏然一拍手,神气十足道:
“昨夜我写了封信将那姓鲍的约去了闸北,带上几个弟兄给他和他的保镖套上麻袋,请他们好好吃了顿‘生活’!嘿嘿,还喂那鲍家少爷吃了个‘糖油山芋’,叫他终身难忘!”
听见后半句话,在座众人稍一反应后,皆不约而同地哧哧发笑起来。
纪轻舟没听懂他的意思,问:“糖油山芋?”
袁少怀笑了两声,捂着嘴解释:“便是用报纸包一包粪,乘其不备,塞他嘴里。”
“包粪的还是他们那《繁华报》的报纸!”骆明煊咧着嘴补充说明。
纪轻舟听着不禁“嘶”地倒吸了口气,心忖现在的年轻人干起仗来可真不讲武德。
“揍得很严重吗?”他接着问。
“放心吧,元……额,我的弟兄们下手都有分寸,不伤其要害,令他伤筋动骨躺上数月而已。”
骆明煊快言快语说罢,眉毛一横轻嗤:“哼,敢打你的注意,也不仔细查查你兄弟都是谁,他若还敢报复,下回爷爷我直接雇几个流氓当街给他泼夜壶。”
尽管骆明煊话转得很快,纪轻舟还是听见了他无意间吐露的那个字眼。
回想起某人昨晚吃过夜饭后,突然提起公司有急事,出去了一阵,哪还猜不到那“急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随后,趁着报社几人笑谈起这两日同业流行的“震惊体”新闻标题,他瞟了身旁的解予安一眼,歪着身子靠近过去,压低声道:“这种有意思的事,你不叫上我?”
解予安兀自放松地靠着沙发椅,淡淡回应:“怕你接受不了。”
“你都接受得了,我怎么会接受不了,你觉得我道德水准比你高吗?”
“你能接受得了‘糖油山芋’?”
“嗯……这的确有点破坏我的生活美学了。”纪轻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文明青年,他的眼睛还是有点洁癖存在的。
哪怕那“糖油山芋”是喂给仇敌的,他也看不了那场面。
随即,他又狐疑地瞥了眼某人交叠着搭在腿上的双手,问:“你不会,是亲自喂的吧?”
“……想什么?”解予安略有些无语,立刻解释:“雇人干的。”
“好,不是你干的就好,否则你接下来半年别想碰我了。”
“……”
“不论如何,多谢诸位的帮助。”
贴着某人耳畔聊完私事,纪轻舟坐正身体,朝袁少怀几人微笑感谢道:“改日请大家吃饭。”
“纪兄不必客气,信哥儿不在,他的好友我们自然得帮忙关照着!”
袁少怀笑容热忱道:“况且有关纪兄的传闻如今在上海这一片可是讨论得相当之沸热,我们是多亏蹭了你的热度,这两日的报纸才如此畅销啊!”
宋又陵点点头附和:“袁兄说得不错,真要论起来,这饭还得我们请你吃,今后再有此等热闻,纪兄尽管来找我们便是。”
纪轻舟知晓他们说的不是客气话,笑着应声:“那是自然。”
·
话虽如此,纪轻舟实在不希望接下来再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发动自己在报业的人脉。
原本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在准备九月份高定秀的场地布置与彩排了,结果因为出了这桩意外,不得不先集中精力搞舆论,原定在九月初举办的品牌秀也得往后延几日。
“这次公关及时,总算顺利度过了危机,工作室和时装店的营业基本恢复正常了。”
当日傍晚,处理完取消的客户订单事务,回到阁楼办公室,见解予安已坐在窗旁的沙发椅上,边批阅文件边等候自己下班,纪轻舟就关上了办公室门,顺手上了道锁。
坐到男子对面的沙发椅上,他抬起腿搁在矮茶几上,姿势散漫地后靠着椅背,仰着脖子望着倾斜的阁楼天花板,感叹:“虽然度过了危机,但终究还是损失了一些客户。”
通过在报纸上卖惨卖鸡汤塑造人设,固然能收割一部分的人心,但哪怕他将自己白手起家的逆袭人生包装得再好,还是会有一些思想迂腐之人,看不起他过往的身份,也不会再来购买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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