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纸面上,背身回眸的女模窈窕婀娜。
那稍稍拖尾的裙摆,若花瓣层叠交错,颜色似水墨晕染,又撒着星星点点银光,简直将淡雅与奢靡融合得淋漓尽致。
居然还真准备了一套漂亮的礼服裙……
“哇,好美……”
身边忽然传来女孩的轻声感慨,陈颜珠一扭头,便见陆雪盈不知何时趴到了她身旁,正捧着脸颊,眼神发亮地盯着那图纸,看样子是对这件裙子的效果图非常满意。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陈颜珠已意识到自己或许是真的误会陆雪盈了,但一时又拉不下脸改变态度,就故作不满道:“这颜色也太老气了,你才十八岁,这套裙子会把你衬得像三十岁。”
心里则想,我倒是适合穿这一套出席宴会。
这叫低调的奢华……
被批评用色老气的纪轻舟暗暗嘀咕,面上仍保持礼貌微笑,说道:“不喜欢的话,下一页也是。”
陈颜珠捋了一下鬓角的发丝,神色淡淡地翻过一页。
随着灰色系礼服的消失,紧接着出现了一抹交错的暗金与淡紫。
“哇……”或许是有前边的深色系做对照,陆雪盈瞬间被眼前的配色惊艳,一时竟只能用语气词表达自己的惊叹。
上一套礼服在她眼中虽美丽却尚不至于令她惊艳,但看见这件裙子时,陆雪盈只觉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画中模特单臂叉腰,礼服裙整体是由多层淡烟熏紫的薄纱所构成,上身是挂脖削肩设计,保守起见,画了一条暗金色的丝绸披肩,遮挡肩膀手臂。
下身裙身前短后长,正面露出部分的小腿,背面的燕尾裙摆则长得拖地。
裙身打了多道软褶,利用斜裁料子的悬垂性与弹性,制造出流动的线条感。
以波浪形交叠的裙摆边缘镶了沙金色的缎带,质地紧密的裙边与质感轻盈的裙身相拼接,得以将裙摆弧度撑得饱满具有立体动感,同时也衬得腰肢与小腿更为纤细,身材更为高挑。
尽管只是一张设计图,但因其出色的画技,陆雪盈光是看着图纸,便能想象到那裙摆在行走和舞动间,会是何等的流光溢彩。
“这一套倒还不错。”即便是戴着有色眼镜观图的陈颜珠,看见这件礼服裙时也难以说出苛刻的话语。
“鸢尾花裙……”陆雪盈默念着纸页下方的礼服名称,觉得甚为贴切。
这裙身不规则的软褶,裙边微微卷起的弧度,这淡紫与沙金的配色,可不就像一朵徐徐绽放的鸢尾花吗?
想到这,她忽又涌起好奇,伸手将纸页翻到前面。
结果那套礼服下方并没有写名字。
她便看向纪轻舟问:“纪先生,这一套是什么名字?”
“……额,”纪轻舟顿了顿,说,“这套没起名字,一定要起个名的话,可能是黑莲花。”
因为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名称,他本来没打算提起。
谁知这姑娘听了之后,面色却颇满意。
“黑莲花,很有股神秘幽寂之感啊。”
陈颜珠听着他们的对话,回过神来道:“实不相瞒,纪先生,其实我早已给雪盈准备好了她生日宴的礼服,不过方才看了你这一套,我觉得它比我所选的那一套更为美观,也更适合我女儿在成年礼上穿着。所以,我想向你预定这条裙子,可以吧?”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给陆小姐设计的。”纪轻舟应答道。
“嗯。”陈颜珠犹豫了几秒,又看着画稿本上灰色礼服道,“以及,这套黑莲花裙,既然你都花费心思设计了,也不好让你的时间白费,那这套灰色的我就要了。”
——我就知道……
陆雪盈听闻,转头朝好友方碧蓉做了个口型,暗自撇了撇嘴。
纪轻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对方挂着一脸兴师问罪的态度而来,结果非但没给他什么责难不说,自己还多预定了一套。
他确认般询问:“您订那套礼服是在您女儿的生日宴上穿吗?如果是的话,我可能来不及制作。”
“不,我七八月份左右需要去参加一个舞会,你们解家应该也会受到邀请。”
作为解家编外人员,纪轻舟对此尚不知晓,但这也无所谓,就点了点头说:“好,那先这么定下,等我完成了陆小姐的礼服,届时您再给我您的尺寸数据。”
陈颜珠扬了下眉角道:“没有问题。”
“那么,请先支付定金吧。”纪轻舟目光扫向了陆雪盈,“这套礼服的定制费包含衣裙、披肩和手套,总价是六十八元,定金十元,没有问题吧?”
六十八元……真是一点不便宜啊……听见报价的方家母子暗暗在心里感叹。
一套衣服抵得上饭店经理一个月的薪水了。
陈颜珠母子却未表露对价格的不满,兴许在她们眼里,礼服的价格不高,还不配上她们的身份。
“可以。”陈颜珠一口答应下来,从手提包中拿出了十块银元递给了纪轻舟:“明日,我让佣人量好雪盈的尺寸,送去你店里。纪先生是有想法的年轻人,希望以后常来往。”
对于出手阔绰的顾客,纪轻舟态度很难不和善,闻言便是一笑:“我也很高兴,结交陈女士。”
第35章 讹钱
日影逐步从小巷偏离时, 纪轻舟顶着午后灼热的阳光,一手抱着卷面料,一手提着两只沉甸甸的纸袋, 快步转过路口,跑进了店里。
“才刚过立夏,这天怎么就这么热了。”
纪轻舟将那新买的白色塔夫绸料子放进面料箱里,随后卷起袖子, 朝祝韧青招了招手道:“阿青,来,尝尝这糖食。”
从方家回来后, 他顺路去买了布料, 途中路过一家糖果店,看见有新鲜出炉的冰糖松子和橙糕,就进去试吃了两小块。
松子糖虽没有上次苏州带来的好吃, 但也还不错。
橙糕则是那家店的特色, 橙香浓郁, 酸甜融洽,尤为适口, 他就各买了两斤。
祝韧青正忙碌着纪轻舟交给他的工作,便是将过了水晾干的靛青色苎麻布用熨斗熨平整。
这是杨女士那件旗袍的主面料。
听见先生召唤, 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接着不慌不忙地将电熨斗放到一旁,并拔下了熨斗的插头。
这种需要插电使用的电器, 祝韧青也是直到来这里工作, 才首次接触到。
先生教他使用电熨斗时,有特别强调此物的危险性,不论是熨斗的高温, 还是电器使用不当导致的后果,他都牢记在心里,不敢马虎大意。
放下活计,祝韧青转身看向缝纫机桌台,瞧见那两大袋的糖食不由得睁大了眼:“这么多啊……”
“你拿些回去给你母亲吃,你母亲不是每天都得喝药吗,肯定苦得很,喝完药正好吃块糖解解苦。”
纪轻舟说着,从包里拿出问糖果店老板讨要的纸袋,装了些冰糖松子和橙糕进去,递给祝韧青,“剩下的我带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吃。”
上回张医师给解予安扎完针后,表示只需再针灸一次,这第一个疗程便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喝药。
一天两大碗的中药,喝半个月,再进行第二个疗程。
纪轻舟曾有段时间染了肺炎,治好后仍咳嗽不断,为了调理身体就喝了大半个月的中药。
那混着土腥味与草药味的腥咸苦涩,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恐怖,于是今日路过糖果店,就进去买了一些甜食。
祝韧青都已经习惯纪轻舟时不时的投喂了。
这种时候他若别别扭扭不肯接,先生反倒不高兴,嫌他推来推去的浪费时间。
于是祝韧青现在也学乖了,先生给了,他便乖乖接过,再道声谢,至于恩情就记在心里,日后好好工作,作为报答。
他接过纸袋,闻见那橙糕酸甜的香气,刚想要拿一块尝尝味,听见纪轻舟的后半句话,心底倏然有点泛酸。
他状若寻常地牵起嘴角说:“您对您夫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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