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新货?”沈南绮站在沿架子成排摆放的毛呢面料前问。
严位良抬头瞧了一眼,回道:“是,纯羊毛的直贡和哔叽,刚从约翰商行订的。”
沈南绮缓缓点头,食指点着几款面料道:“这黑色斜纹的、藏青的、米白的、驼色的,每色给他做一套合体的西服,款式您看着定。”
严位良闻言,立马给了身边助手一个眼神。
那戴着小圆眼镜的年轻人见状,连忙拿着本子跑到沈南绮身边,记下她所选的料子。
“还有这几个,深灰的、深蓝格纹的和黑条纹的,给我儿子各做一套西服,这黑色的是直贡呢吧?那做一套大礼服,等会儿我把他的尺寸给你。”
“予川先生?”严位良蹲着身子测量纪轻舟的脚踝围,笑着接话道:“上月我刚给他量过尺寸,还有记录。难不成他近日胖了?”
“不是予川,是我们家予安,昨日刚回来。”
“哦对,我听说了此事,”严老板笑容收敛起来,声音柔和了几分,“他还好吧?”
“恢复得还不错,如今这样已是福大命大了。”沈南绮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走向另一侧的选料区。
待纪轻舟量完了尺寸,便冲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你的衬衣用什么料子。”
纪轻舟抬步过去,正准备挑选衬衫的面料,却见沈南绮在那一批色彩绚丽的丝绸面料前停住了脚跟,驻足欣赏起一匹底色为初桃粉、印有浅棕色菱形交织方胜纹的真丝绉料子。
女人对美丽事物的喜爱是藏不住的,纪轻舟注意到此刻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您喜欢这个?”他问。
“太嫩了,不怎适合我。”沈南绮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随意瞧瞧,而眼神却透着些许可惜。
“做成旗袍怎么样?”纪轻舟提议道,“应当适合您。”
“旗袍?”沈南绮挑了下眉毛,轻轻一笑,“早二十年我倒还敢试试,现在么,这样的料子做成袍子如何能上身啊?不是让人笑话嘛。”
“不是您想的那样。”纪轻舟明白她的想法。
昨日从苏州过来上海,一路上,他都在观察此时人们的穿着打扮。
在纪轻舟的印象中,最典型的民国女子衣着无非就是两种,旗袍和文明新装。
然而他昨天一路过来,上袄下裙的文明新装还瞧着一些,却未见有什么女人是穿旗袍的,即便有也是如同男人身上那般的直筒长袍。
再不然就是如昨日沈南绮身上所穿的那种旗袍马甲,但那也是作为外套搭配在褂袄外穿的,衣身宽大,没有什么曲线可言。
显然,此时还尚未到旗袍开始风行的年代。
纪轻舟仔细瞧了瞧那匹料子,见其花色虽繁复,但因是绉类丝织物,光泽较为柔和。
若做成长款旗袍,以其端庄典雅的款式效果中和布料色彩之鲜艳,日常穿着并不会显得特别娇俏不合年龄。
沈南绮既然喜欢,那予以一试未尝不可。
想到这,纪轻舟便转身朝那戴眼镜的助手和煦一笑,说:“小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
第7章 嘴硬
从严老板助手那讨来了纸笔,纪轻舟便转身背靠木架,用黑色的自来水笔,在空白纸页上刷刷地作起画来。
沈南绮同那助手见状都有些奇怪,一左一右地凑到纪轻舟身旁围观。
“你这是在画……”后面的疑问还没出来,沈南绮便看到纸上出现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郎。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笔尖活动。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女郎就穿上了一件细节还算完整的长款收腰旗袍。
虽然画上的女性没有五官和头发,头身比例也有些夸张,但无可否认,她是优美的,动作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婀娜多姿。
助手看得不禁小声惊呼,忙招手让他家老板过来。
“你指的是这样的旗袍?”沈南绮隐约明白了纪轻舟的用意。
毕竟这画中女子衣裙上的花纹,就与她看中的那匹料子一样。
“您看看。”纪轻舟合上笔盖,见她一直盯着手稿,便把本子递给了她。
沈南绮接过本子,仔细端详道:“画得倒是有些天赋,之前学过?”
“自己瞎琢磨的。”纪轻舟回道,“您觉得这袍子如何?”
“能瞧出来是旗袍,不过……太时髦了,我怕是不敢穿上身。”
她微微蹙眉摇头,好似不赞同,可目光又移不开手稿,分明钟意得很。
此时严老板记录完尺寸数据走了过来,问了句“怎么了”,沈南绮便将那本子递给他看。
“这,这是袍子?”严老板显然很是吃惊,“你刚画的?”
沈南绮淡笑了声,指了指那匹桃粉的真丝绉说:“他见我喜欢这料子,说是可以做成这样的长袍,我瞧这图画得是美,做成衣服我却不敢想。”
纪轻舟无声叹气,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国内近几百年来对女性的审美都是削肩长颈,柳腰平胸,最畸形莫过于双足要纤巧似幼童,身子要单薄似纸片……
总而言之,如此贴合女性身材的衣服,在这个时代,也许只有妓女敢于主动尝试。
但其实,他所画的旗袍已是相对符合时代风气的了。
立领、长袖、膝盖以下低开衩,衣长足到脚踝,除了有收腰收省设计,较为凸显身体曲线,其余方面可以说是相当保守。
他想了想,对沈南绮道:“您穿的这身洋装不也很合体吗?”
“这怎好放在一起比较,旗装都穿了几百年了,也从未有过这样出格的式样。”
“那您觉得它好看吗?”
沈南绮瞥了眼被严位良拿在手里的图稿,点了点头道:“单从画上看,自然是亮眼的。”
“那还顾虑什么?”纪轻舟翘着嘴一笑。
“这里可是上海,最摩登的城市,而您是留洋归来的沈南绮,是女校的校长,社交界的名流,不管什么新款穿在您的身上,只要是好看有品位的,那就是时髦。今后,那些太太小姐女学生们,穿衣打扮说不定都要追随您的潮流。”
“什么我的潮流,别瞎捧我,真是……”
沈南绮被他夸张的话语逗笑,虽嘴上这么训诫着,心里却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抿唇考虑了片刻,她转头朝严位良道:“既然我外甥都这么说了,那就麻烦严老板研究研究,用这料子给我做上一身。”
“没问题,我瞧瞧……”
严位良又是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后略皱眉道:“照图上所画,这袍子未破中缝,又是长袖,这匹料子的门幅怕是不够,还是说,你这袖子是另裁的?”
“是。”纪轻舟点头,停顿了几秒又道:“这样吧,严老板,我再给您画幅款式结构图,方便您仔细研究。”
他观察过此时的旗袍,知道它们采用的大都是传统的“十字形平面结构”的剪裁方式,即前后片连裁,中缝拼接、袖子连身的结构,这与后世流行的旗袍裁剪制作方法还是有些差别的。
与其让严老板自己钻研,花费几天时间还不一定能还原设计效果,倒不如他给个具体的方向,省去一些弯路。
“好好,那你再画一幅。”
严位良连忙把本子递给了他。
纪轻舟接过后左右望了眼,干脆走到严老板的办公桌旁落座:“借您桌椅一用。”
说罢就将本子摊开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画了起来。
沈南绮与严老板对视一眼,随之跟了过去,站在办公桌两侧看他作画。
款式图相比设计效果图在造型细节与衣身比例方面要精简准确得多。
纪轻舟不仅画了正、背两面的旗袍图样,还依照沈南绮的身材标注了大致的尺寸范围,一些细节处的工艺处理以及辅料的选择等。
他原本还想花些时间标上各部位大概需要的松量,但一想严老板好歹是以精湛手艺出名的老裁缝,又是做洋装的老手,这点细节肯定能考虑到,就不必画蛇添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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