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此同时,他心底也不免感到疑惑,觉得好友改变的似乎不只是名字,谈吐举止也都改变了许多。
是因为换了个更好的环境,所以变得坦率疏朗了吗?
他原本还想再问问纪轻舟现在在做什么,哪里可以联系到他,将要开口时,又放弃了。
秋恩山并非什么没有眼色之人,能感觉出来,纪轻舟并不想同他多聊。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分别,对方已经有了新的社交圈子,与他并非再是同路人了。
最后他就只是略遗憾拱手道别道:“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便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云倾,再会。”
“好,再会。”纪轻舟笑了下,待对方离去,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与纪云倾旧友的偶遇似乎只是点缀今日行程的一个小插曲,谁都没多提。
稍后,几人按原计划去附近那家邱文信推荐的小馆子吃了碗馄饨,接着沿街道稍微逛了会儿散了散步,就由骆明煊开车送回了家里。
毕竟散场散得晚,吃了个晚饭回到解公馆已经是八点过半了。
在楼下会客室同还未休息的沈南绮聊了聊今日看的昆戏,又逗了会儿小狗,回到卧室后,两人各自洗了个澡,就差不多到了睡觉时间。
白日那场暴雨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放了晴,这会儿入了夜,却又刮起了劲风,窗外树叶簌簌作响,片刻雨声就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玻璃上。
纪轻舟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出来,手里拿着刚拧干的内裤,准备拿去衣帽间晾在那边靠窗的衣架上。
转头看见解予安还坐在沙发上,闭着眸子一副沉静的模样,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就随口问:“怎么还坐这,不躺床上去吗?”
解予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片刻后带着几分怀疑之色地询问:“你……和陆腾究竟是何关系?”
陆腾也就是纪云倾得罪的那个渣男经理,纪轻舟还是今日才得知此人的名字。
闻言就咋舌批判道:“怎么老偷听啊你?”
“听力好也怪我?”
“稍等,我先去晾个衣服,等会儿再来跟你吵。”
解予安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闭嘴无言。
过了片刻,纪轻舟晾完内裤回来,见他依旧姿势不变地坐在沙发上沉思,就踱步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接着方才的话题道:“我和那人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你们解家应该早就调查过我的人际关系啊。”
话虽如此,解予安对纪轻舟过去的了解也仅限于他祖母当初的介绍。
说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了交通银行的经理,对方的妻族又是京城名门,纪云倾在京城混不下去才来了上海……
而今听了那秋姓男子所言,才发觉这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只是在他祖母眼中才显得微不足道。
反正,他很难不在意……
纪轻舟凝视着他自然平垂的纤长眼睫,见他半晌不作声,脸色瞧着也不怎高兴,回想起今日和秋恩山的对话,暗自思忖,莫非解予安是怀疑他真的曾插足过人家的婚姻,难以容忍身边人有这般的道德瑕疵,所以才如此不悦?
也是,毕竟邱文信都说了,这家伙从小就特别正派。
想到这,纪轻舟就想帮纪云倾解释解释。
但还未等他组织好措辞,就听对方开口道:“那么今日你那朋友所言的,都是事实?你……喜欢男子?”
“啊?”纪轻舟挑了下眉,没料到他琢磨半天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他不由生出种小题大做之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慢悠悠解释道:“秋恩山说的那件事呢,的确是有那么回事,但你别误会,我和陆腾是清清白白的,一点超出界限的关系都没有,顶多有一些纠纷。
“至于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纪轻舟饶有兴味地笑了下:“我要说是,你打算怎么办呢,以后都要提防着我睡吗?”
“为何要提防?”
“你说呢,咱们解少如此姿色不凡,不应该担心我趁你不备,轻薄于你啊?”
解予安神色古怪:“凭你?”
“什么语气,少看不起人,我是没你力气大,身手也比不过你,但你眼盲啊。”
纪轻舟想了想,举例道,“我若想轻薄你可有太多法子了,别的不提,就你现在喝的这杯水,我往里面下点迷药,你还能发现不成?”
解予安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没想到只是下药。
平心静气道:“我是眼盲,不是白痴。无端晕厥,我还察觉不了?”
“那不管事后怎样,起码此刻这便宜是给我占到了。”
纪轻舟故作轻佻地哼笑了两声,“怎么样啊,解元元,是不是害怕了?晚上要不要跟我分床睡啊?”
解予安听他话语又不正经起来,却没像以往那样不做理睬,反而顺着接道:“怎么分?”
“不是,你真害怕啊。”纪轻舟还以为他不会信呢,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意,就说:“那要么,晚上打个地铺?”
“睡地板?你确定?”
“我说你打地铺,你不是喜欢睡硬床吗?”
“……”解予安无言少时,轻飘飘吐出两字:“做梦。”
“那没办法了,你就担惊受怕着吧。”
纪轻舟说着,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起来,懒得再与他对坐闲谈,起身朝盥洗室走去道:“夏日夜短,赶紧睡觉吧,我去上个厕所就来。”
解予安听着他脚步声离去,伸手摸到茶几上的茶杯,端起喝了几口水,接着便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薄被,平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外面的雨声愈显嘈杂真切。
听着那哗啦作响的风声,他的思绪若平静湖面被投入了石子,漾开波纹涟漪。
一会儿想到纪轻舟竟然喜欢男子,一会儿又想到对方和那京城某人间不清不楚的往事……
前者令他迷蒙、困惑又隐隐暗藏着几分难言的渴盼,心脏似疾风中急促翻腾的风筝,悬浮着,飞腾着,久久落不了地。
后者则令他颇感烦闷,想起此事来便不禁眉头紧锁。
过了会儿,纪轻舟从盥洗室出来,见解予安姿势规矩地平躺在枕头上,知道他肯定还没睡着。
躺到床上时,就故意调谑道:“解元元,我来了哦,惊慌吗,害怕吗?怕也没用,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哼哼,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解予安起伏不定的思绪顿然被打断,无语轻嗤了一声“幼稚”。
身体则安然不动地躺在原位,侧耳倾听着旁边的动静。他倒想知道,纪轻舟能把他怎么样。
纪轻舟见他不接招,也没什么乐趣,关了灯便躺了下来,声音略带倦意道:“今天太晚了,不念书了。你明早还要针灸呢,早点睡吧,晚安。”
“……”
解予安沉默半晌,只等到了身边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脑中不禁闪过两字:就这?
第71章 时装画报
八月初的清晨, 天高气清,阳光明媚。
静安寺路某段繁华道路上,自马路至街巷, 四处混杂着喧腾的车流声与叫卖声,其中以报童生机勃勃的吆喝声最为嘹亮。
“卖报,卖报!沪报首刊时装画报,一册只需大洋一角!”
“卖报, 卖报……”
“哎,给我来份《沪报》!”
戴着小帽的报童正举着报纸从一家漂亮的咖啡馆门前走过,忽然坐在店门口遮阳伞下的一位年轻女子喊住了小孩的脚步。
那女子瞧着约莫十八.九岁年纪, 身姿窈窕, 面容端庄,穿着一套白色的雪纺衬衣与焦糖色的波点印花长裙,盘着高高的头发, 气质斯文清丽。
报童闻言立即露出笑容, 从背着的斜挎包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递给对方:“给, 您的报纸,两个铜板。”
女子将桌上喝咖啡找的几个铜板都收拢在了手里, 递给他道:“多的是给你的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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