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闭着眼,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宴宴不怕。”
“哥哥现在正抱着你。”
“宴宴的手很冷,但哥哥的手很暖。”
“感觉到了吗?哥哥在握紧你的手。”
乔宴抽了抽鼻子,恍惚间,真的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指。
随后,脸颊也被轻柔地捧住,熟悉的、带着茧的大手,在让人安心的木质香味里,蘸拭他的脸。
“宴宴乖。”
“如果感觉到哥哥,就睁开眼睛。”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宴宴,哥哥已经抱住了宴宴。”
乔宴一连抽泣了好几下。
直到耳边风声、雨声都消失,乔宴才颤颤地,努力地睁眼。
但眼皮突然变得千斤之重。
乔宴不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
乔宴着急地、虚弱地问:“哥哥…还在么…”
“哥哥一直在。”
“宴宴不怕。”
“慢慢睁开眼,就能看见哥哥了…”
霍景盛一只手紧紧攥住乔宴乱动的手,防止留置针走针。
一只手轻轻地捧着乔宴的脸,轻哄慢唤:“不要怕。”
“不要怕。”
一屋子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
林琅和许舒和一身冷汗。
他身边的外籍主刀也没好到哪去。主刀对拿了镇定针的护士摆摆手,护士抱着针,退到了人群之后。
尼克斯紧紧攥着月神吊坠,轻声问林琅:“这算是平复了吗?!”
她内心仍然被恐慌攥紧。
原本被下结论“度过危险期”、“安心等苏醒”的乔宴,突然出现了惊颤反应。医生们怕引起咳嗽,就要给他转监护室插引痰管了!
好在症状只出现了片刻。
——虚惊了一场!
不知在开始轻喘、惊颤的苗头出现时,霍景盛的唤醒行为起了作用,还是乔宴的状况本就持续短暂。
但总算是平复了。
林琅长舒一口气,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目光落在病床上被霍景盛牢牢护住的少年身上。
他挑眉:“要醒了。”
他低声对护士道:
“镇痛泵准备。”
第68章 质问
乔宴的眼皮像被黏住般, 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世界先是模糊地灌入耳中——仪器的滴答声、压低的脚步声,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而后才有一线光亮,艰难地刺破黑暗照进来。
“哥…哥…”
他气若游丝地唤道,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泪水就涌了出来:“…疼…”
疼。铺天盖地的疼。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肺里搅动,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浑身钝痛。疼痛从胸腔辐射到四肢百骸, 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扔进了碎玻璃堆里。
“宴宴,看哥哥。”
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托住他的脸颊。乔宴努力聚焦视线,却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在晃动。
“忍忍…”轮廓的声音温柔得发颤:“止痛很快起效…”
乔宴知道那是谁。
他想扑进那个怀抱, 可身体却像被千斤巨石压着,连指尖都抬不起来。他薄唇动了动,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哥…哥…”
“别说话,乖。”
那个身影似乎更清晰了些, 可乔宴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徒劳地眨了眨眼,再次陷入了昏睡。
林琅轻轻按住霍景盛紧绷的肩膀:“这是正常反应。术后初期病人元气损耗太大,尤其是他这样的体质。”
“这种昏昏醒醒的状态, 持续几天就会好。”
“原因是体力不支,以及人体在极度疼痛之下的保护机制。”
乔宴的状态, 的确如林琅所说。
被转入特护病房之后,各种复杂的医护程序不断减少,但乔宴还是卧床不起。他还不能正常进食, 只能通过鼻饲补充流食。
透明的营养液通过鼻饲管缓缓流入乔宴的身体, 乔宴还没喊疼,霍景盛的眼眶先红。
霍景盛不眠不休,像一尊雕像坐在乔宴的床边守着。
乔宴时而睁开眼睛, 眼角挂着泪花,虚弱地喊疼;
时而在止痛泵的影响下短暂失去痛觉,呆滞地注视前方;
时而又被疼痛折磨,嘴唇和手指发着抖,同霍景盛喃喃说着胡话…
满屋子人,乔宴似乎都看不见。
他只同霍景盛说话。
过了两天,乔宴撤了鼻饲,不再需要供氧,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已经能勉强吃些稀粥,只是整个人仍虚弱得厉害。
霍景盛小心翼翼地抬高病床,让他靠得舒服些,然后端起那只乔宴最爱的青瓷小碗,舀了一勺温热的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乖,张嘴。”
乔宴迷迷糊糊地抿了一口,眼神却仍是涣散的,像是陷在某个醒不来的梦里。他怔怔地望着霍景盛,忽然轻声道:“哥哥…带我走…”
霍景盛指尖一顿,放下勺子,用指腹轻轻蹭去他唇角的一点粥渍,轻声道:“再忍忍。”
“再好一些,我们就回家。”
乔宴眨了眨眼,睫毛湿漉漉地颤了一下。
他缓缓仰起脸,苍白的肌肤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几乎透明,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黑得惊心。
他望着霍景盛,露出一种茫然的、近乎天真的困惑:
“哥哥带我走出这个梦…不就好了吗…”
霍景盛心头猛地一震,手里的瓷碗差点没拿稳。
他放下碗,俯身捧住乔宴的脸。
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声音低哑:“…什么?”
乔宴抽了抽鼻子,眼眶泛红,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委屈地呢喃:
“哥哥明明说过…睡一觉…就好了…”
“不会疼的…”
“可是宴宴好疼…”
“一定是梦还没醒…”
“哥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为什么宴宴找到哥哥了…还是没有离开梦…还是没有变好呢…”
霍景盛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疼得发颤。
他捧着乔宴的脸,额头抵着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哥哥的错…”
“宴宴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好不好?”
这段神志不清的对话让霍景盛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直到晚上乔宴的状态突然好转,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乔宴似乎更清醒了,终于不再把现实当成梦境,甚至能气鼓鼓地瞪着霍景盛,声音虚弱、却条理清晰地控诉:
“大骗子!”他撇着嘴,纯净的鹿子眼里满是水光:“早知道这么疼,我宁愿心脏天天‘感冒’,也不要挨这一刀!”
尤其是止痛泵药效消退的间隙,乔宴又疼又生气,直直把自己气哭了。
他咬着唇,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瞪着漂亮的眼睛控诉出平日里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你讨厌死了!”
“宴宴讨厌哥哥!”
“也讨厌霍景盛!”
“疼死了疼死了……最讨厌你了!”
“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了!你满嘴谎话!”
霍景盛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握住乔宴的手,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任由他发泄。只在乔宴快要抽噎的时候,讨好着用金钱诱哄:“不哭,不哭。”
“哭出来要牵动伤口了。”
“哥哥给宴宴玩转账游戏好不好?”
恰好林琅也在场,见两位女士神色微动,连忙解释:“这是病人常见的情绪反应。”
“极端的病痛不仅折磨身体,还会摧毁理智和耐心。几乎所有重症患者都会经历暴躁、偏激、口不择言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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