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盛眼眶猩红。
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竟生生呕出血来。
霍景盛不动声色把血咽下。
声音沙哑,继续折磨自己:“因为‘他’请你吃了一顿饭,所以, 你在心里把‘他’当作了哥哥?”
“甚至把‘他’记了这么久?”
霍景盛不愿把十一年前的那人和自己混为一谈。
因为这会让他想要杀了自己。
浓烈的后悔让他痛不欲生。
他想问十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不带走那个小孩。
后来他不惜一切打探乔宴的童年,无数次在惊梦之时,试图把那个小小的无助的乔宴抱进怀里。
却原来,老天早已给过他一次机会。
是他亲手扼杀。
是他自己不要。
霍景盛想起那只攥紧他袖子的小手,想起那双张大的惊恐的眼睛。
他忘了太多细节,却偏偏记住了,那个孩子是以怎样哀伤的哀求的悲切的神情,慢慢把他松开的。
那只祈求被救世主垂怜的小流浪猫。
最终被救世主遗落荒野。
没有被带走。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点头。
原本就委屈的声音,在描绘起“哥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羞臊。
像是鼓足了勇气,跃跃欲试地袒露内心难以启齿的部分:“也不是就因为一顿饭…”
乔宴从霍景盛怀里抬起头。
飞快地看了霍景盛一眼,声音闷闷的:“‘哥哥’陪了我好久…”
说完他又低下头:“霍景盛…”
“对不起…”
“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一直梦到你…”
乔宴说到这里,又难以自控地哭了起来。
霍景盛的大手连忙捧起乔宴的脸,轻轻地蘸拭。
乔宴像个破釜沉舟的绝命赌徒。
破罐子破摔道:“我后来病了。臆想症。”
“每到撑不住快要死掉的时候,必须要拼命地把‘哥哥’幻想出来…”
“没有人会救我,只有‘哥哥’会救我。”
“‘哥哥’不来,我会死掉的…”
“呜…”
“……”
霍景盛一点一点地擦去乔宴的眼泪:“乔宴。”
“以后我就是哥哥。”
乔宴仰起湿漉漉的脸,伸手擦了擦眼睛:“…哥哥~”
霍景盛深深看着乔宴:“哥哥在这。”
“乔宴。在你发病的时候,‘哥哥’会怎么叫你?”
乔宴歪了歪脑袋:“‘哥哥’叫我宴宴~”
霍景盛用指腹轻刮乔宴的脸:“宴宴。”
乔宴突然愣住,两秒后整张脸“轰”地烧起来,一头扎进霍景盛怀里再也不肯抬头。霍景盛呼吸一滞,急忙去查看,却见怀里的人像受惊的河蚌般猛地蜷缩起来——
原来只是害羞了。
这天乔宴同霍景盛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霍景盛就把他抱在怀里,凝望着他听了很久很久。
“上学的时候,每次乔锦途考上80分,都能去一次动物园。”
“但是我考了90分、100分,都没有。”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动物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发烧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是难受。”
“后来有一天…哥哥带我去了…”
“里边有老鼠狮子和狼,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样!”
“广场上的酸菜鱼,哥哥带我去尝过啦!”
“步行街的摩天轮,哥哥带我去坐过啦!”
“……”
乔宴喋喋不休,对“真哥哥”描述着“影子哥哥”如何照顾自己,如何给自己力量,又是如何带自己去那些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终于,乔宴累了。
蜷缩在霍景盛怀里不再说话,像是要睡了。
霍景盛收紧了手臂,在乔宴耳边轻声道:“明天带你回趟颖县好不好?”
乔宴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回颖县做什么呀?”
霍景盛趁着乔宴恍惚,很轻地用唇擦过乔宴的耳尖。
状似不经意一般。
霍景盛道:“带宴宴梦想成真。”
霍景盛当然知道建京的动物园比颖县的更好。
影视城的摩天轮是华国最高。
但那些都不是乔宴的年少所求之物。
乔宴的心愿,哪怕是小小的。
也容不得任何敷衍。
就在这天晚上,乔宴睡下后,霍景盛叫来了王振野。
在地下室的酒窖里,霍景盛破天荒拆了一瓶龙舌兰。
——同乔宴住在一起以后,霍景盛已经很少这样喝酒了。
他像个试图赎罪的罪人,以凌虐自己来赎罪。
他让王振野一遍一遍详细地讲述,讲述记忆的时候,他是怎么冷漠地让那黏人的孩子松开手,怎么在那孩子无助的低泣和颤抖里转身而去的。
霍景盛问王振野:“你相信报应么。”
王振野不敢说话,只是一味地陪酒。
国际频道里频繁出现的体面精英,在昏暗寂静的酒窖里,像个落魄的酒鬼,他一遍一遍地自语:“我相信。”
“如果麻木不仁会遭到报应。”
“恳请放过乔宴…统统报在我身上。”
.
颖县之行,霍景盛说走就走。
三辆车。
他和乔宴。司机王振野。
林琅医护小队。
乔宴的保镖SUV。
乔宴眨巴着眼睛问霍景盛:“有你在,我也需要保镖吗?”
霍景盛揉了揉怀里乔宴的软发:“不是喜欢酷一点吗?”
乔宴耳尖红红,但十分开心地笑了。
霍景盛这次出发得虽然快,但路上却并不赶。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把路过的可玩城市也顺便逛了。
自从油田项目落定后,霍景盛没那么忙。
这次给乔宴的颖县之行,他预排了半个月的时间在里边。
颖县是十足的小县城。
三辆车一进入县道,就招惹了无数眼球来看。
在颖县,这么扎眼的车实在是太罕见了!前后路过的车辆都刻意避让着,生怕剐蹭。
霍景盛陪乔宴重新玩了动物园,坐了摩天轮。
问乔宴:“和臆想的一样么?”
乔宴望着霍景盛很乖地说道:“感觉一样。”
“但是,内容不一样…臆想的太单调了…哥哥,哥哥带我来的更丰富…”
乔宴这么叫着霍景盛的时候,因为不够熟练,总是容易羞赧。很快地,脸颊都烧红了。
一连两天过去。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霍景盛带乔宴吃酸菜鱼。
还没走到店里,乔宴突然朝着迎面而来的一个青年投去了一眼。
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
那个青年显然也认识乔宴。
他先是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而后在意识到乔宴要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贼头贼脑地转身而去,溜得飞快。
乔宴没太在意。
但霍景盛却道:“拦住他。”
那青年被王振野当头拦住,又见后边几个黑衣硬汉冷眼看着他。顿时吓得发抖,他求救地朝乔宴喊道:“乔宴,是我!我荣青啊!”
乔宴赶紧过来给他解围:“好久不见!”
荣青摸了摸鼻子:“我…我可以先回家吗?我有急事!改天约你玩!”
乔宴就道:“那你快去办事吧!”
荣青得了赦免,顷刻蹿得不见了。
乔宴疑惑道:“你拦他做什么呀。”
霍景盛很难向乔宴解释他多年格斗磨练下,一些直觉上的判断。
霍景盛只是道:“他心里有鬼。”
霍景盛揽着乔宴进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