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乔宴握住他的手,小声嘟囔,“可是…我闻到消毒水了。”
“哥哥明明说过,这里没有的…”
霍景盛瞳孔骤缩,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眼角:“是哥哥不好。”
“哥哥让人多买一些花。”
“玫瑰、蔷薇、香水百合…摆满墙角。”
“给宴宴闻花香好不好?”
不多时,一辆小货车驶来,香气扑鼻的鲜花从后座和后备箱一簇一簇地搬出,往疗养楼的过道、墙角、阳台上摆。
满满当当,挨挨挤挤,整栋楼都成了花的海洋。
走廊转角摆着盛放的香水百合,阳台栏杆垂落着藤本月季,就连厕所里都点缀着新鲜的铃兰…
——建京的冬天是无法养活这些温室的花儿的。
若不能恒温培养鲜活的,便只能当做标本,把它们时时换新。
这动静,引来不少别区的病人和小护士们偷偷探头张望。
知情的,晓得这是霍家那位小先生在养病。
不知情的,还当是哪位花艺大师在这儿办展览。
而病房里,乔宴趴在窗边,鼻尖终于嗅不到半点刺鼻的消毒水味了。他缩在霍景盛怀里玩一束满天星,眼睛里碎光闪闪,是止不住的雀跃。
经此一事,霍景盛连白天都不敢离开乔宴了。
接打电话,哪怕走出房间,也要半开着门,把乔宴牢牢锁在自己视线。
一连三天过去。
乔宴都没再出现孕吐反应。
但他也着实无聊极了。
李广劲下班时候会来看他,但李广劲上班的时间,乔宴只能跟霍景盛和王姨玩。
霍景盛总是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就连乔宴和他下棋下得开心的时候,说句“笑死了”,霍景盛都要找块木头让他摸一摸,一边神神叨叨地说什么“童言无忌”,一边纠正他:“以后不要说‘笑死了’,要说‘笑健康了’。”
乔宴突然停下摆弄棋子的手,眨了眨眼睛:“…?”
他低头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又抬起头,声音软软的:“哥哥…你去忙吧。”
“我想和王姨玩了。”
霍景盛执棋的手悬在半空。
不是下得很开心么,怎么突然就要赶他走?
他默默看着乔宴扶着墙摸向王姨,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轻叹一声,果然小孩子都是这样:三分钟热度,见异思迁,朝秦暮楚。
刚好霍景盛的确压了不少工作事务待处理。
见乔宴不需要自己,就随意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
一边依次打开积压得密密麻麻的邮件,一边用余光留意乔宴的动向。
傍晚的时候,霍景盛批完邮件起身。
见乔宴和王姨正坐在床尾,王姨还在教乔宴织东西。
霍景盛看看腕表。
乔宴织得也有一个小时了。
竟然没有闹着无聊。
霍景盛站着看了会儿,轻声问:“这是织什么?”
乔宴没看霍景盛,耳朵渐渐爬上一缕嫣红:“毛衣。”
“织给宝宝?”霍景盛问。
乔宴神神秘秘道:“保密。”
霍景盛沉默片刻,声音更轻:“给我的?”
乔宴嗫嚅道:“…没,没有主人…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霍景盛就蹭过去,坐在乔宴身边看着他织:“那就给我吧!”
王姨在一旁无声偷笑。
空气一时寂静,只有花香留恋。
乔宴差点没忍住又要问霍景盛:“哥哥收下的话…会穿吗?”
但他还是不敢。
他织的毛衣又不值钱。
而且…如果宝宝以后有了新妈妈。新妈妈也不允许他穿吧!
那…等织好以后——
要求霍景盛必须穿上它,哪怕只穿上一个冬天、只穿一天…
可以吗?!
乔宴的思绪被一阵电话铃音打断。
霍景盛起身,走到门外站定。
他扶着门框,远远地看着乔宴,接通电话。
霍平澜:“宴宴住院了?”
“霍景盛!”
“你把你爸当日本人防吗?”
“你妈回来你不告诉我,你老婆住院你也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开车冲出去找我儿媳!谁也拦不住!”
“王振野的手下就是一群狗!我给他们工资,不听我的,尽听你的,跟我反客为主,我不要面子的吗?”
霍景盛皱眉淡声道:“你试试。”
霍平澜怂了:“就放我出去一个下午行吗?”
“不行。”
霍景盛挂断霍平澜的电话,刚走到乔宴旁边,又来了一个电话。
霍景盛低头一看。
许舒和。
他捏了捏眉心,朝乔宴递了一个抱歉的神色。
又走到门框。
许舒和:“听说小宴住院了。”
“嗯。”
许舒和:“我现在申请航道。”
“应该明天就能批下。”
霍景盛语气平静:“我们月会时间未至。”
许舒和:“谁找你提前开月会。”
“我只是来看我的朋友。”
“小宴是我的朋友。”
许舒和说完,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她咬着雪茄,低着头笑了一下。
没等到霍景盛的回复,以为霍景盛已经挂了电话。
就在她也要挂电话的时候。
听到霍景盛道:“你交友还挺广泛。”
许舒和眼睛透过靶场的靶子望向很遥远的地方。
心里想,霍景盛上一次同她打趣是什么时候。
大概…好多年前了吧。
许舒和打完电话,眯起眼睛朝着五十米外的靶子打了个十环。
子弹正中靶心。
跟隔壁的尼克斯打出了同样的成绩。
暮色四合,天光昏暗。
十环比白天更加难打。
但两人打十环,就像点烟那么简单。
许舒和吹枪口:“又平。”
尼克斯道:“是我钝了。”
许舒和道:“我明后天提前去趟华国。”
“上次照片上那孩子住院了。”
尼克斯给左轮装子弹“住院?”
“他怎么了。”
“先天心脏病。”
尼克斯恍惚了一下,叹道:“小可怜儿。”
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也有先天心脏病。
是怀孕时期通用彩超视见的,但具体的…她还尚未弄清楚。
尼克斯道:“祝那孩子手术成功吧。”
许舒和道:“怎么样。”
“上次我的建议,你考虑好了么?”
空气静默了大概十秒。
尼克斯道:“听从你的意见。”
“我不能一辈子活在害怕里。”
“因为害怕坏的消息…而错过他千万分之一的生的可能。我都罪不可恕!”
尼克斯转身,回到家连夜收拾自己已经整合的所有线索。
以及…她到处发布过千遍万遍、已经能倒背如流的孩子的所有资料。
把它们装入背包后,跪在月夜下祈祷。
——和平年代,她已是自由之身,她已有钱、有权,有了保护孩子的能力,现在的她愿意奉献一切。
只为孩子,只给孩子,只愿她的孩子余生安好!
明月高悬,风声呼啸。
把她的心声吹散,散进广袤的天地间,散尽遥远的云烟和风雪里。
第二天的时候,建京的雪小了一点。
但阳台上的“标本花”们,仍然被打落了大半。
趁着乔宴还没睡醒。
小货车来扫走了残花,换上了新鲜的一批。
看上去竟和没换之前一模一样。任谁也看不出那锦簇的花团颓败过、凋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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