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里关于霍老的一幅画面却是不能等了。
倘若她记得不错,就在这十月的月底,霍景盛将去大洋彼岸打擂台,他的父亲霍老将在与霍景盛二叔打猎时,遭野兽猎杀惨死,被吃尽皮肉,啃尽骨头。
该怎么办呢?
这么荒唐的事她如何讲世人又如何信。
沈月睁着眼睛思来想去,终于在扛不住的时候沉甸甸地阖上了眼。
建京秋季风多,一整夜呼呼地吹。
不过乔宴所住的大平层隔音极好,呼啸的风声是一点儿没能进入他的耳朵里。
乔宴醒来的时候,窗边厚厚的帘子低垂,遮透了窗外的景象。屋子里开得昏黄的小夜灯像是亮了一夜。
他在床上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起身时脑袋还有些发晕。他晃晃荡荡到衣架上找裤子,翻手机。
手机为躲避乔怀庆关了一天。但大抵不会错过什么,很少有人联系他。乔宴过往就连过生日的时候,也只能收到移动公司发来的祝福短信。
打开一看,不出所料,乔怀庆发了很多骂骂咧咧的信息。
乔宴选了对话框全删,顺便把乔怀庆拉进黑名单。
但转念一想,又怕爷爷有什么情况的时候,他收不到一手消息,只能捏着鼻子又把人放出来。
关闭屏幕的时候,看见好几个“李广劲”,李广劲是他同事花臂男的名字。
于是乔宴把他的信息划开。
【李广劲】:乔宴你没事吧?
【李广劲】:姓王那叼毛找你了?早知我送你。他被警察抓走了,还涉及什么非法集资、虚假注册啥的我也听不明白,在取证调查。搞乜嘢,我们工资去哪讨?我看看奶茶店有什么能变卖的。
【李广劲】:姓王的是个人渣佬,家里老婆却是大好人,上午给咱送工资来了。没见你,让我转交。我数了,上几天给几天,没少,一人还多一百。说特殊原因,不足月也给咱算全勤。只是奶茶店查封,咱俩失业了。
【李广劲】:有空回个电话,请你吃个散伙饭,顺便把工资给你。
乔宴打电话给他,李广劲接得飞快:“喂乔宴,你怎样了?叼毛那天欺负你了?”
“我没事,那天有人帮我。”
李广劲爆了个粗:“没事就好,下午约个饭?”
乔宴这才看见时间,竟然上午十点了。
他心想糟了,昨晚还想着端正时间观念,这就开始懒散。十点,放平时他都上班两小时了。他从来都能六点自然醒,也不知道为什么,到霍景盛这睡得这么沉。
乔宴想了一瞬:“好,但下午不行,周末你会有时间么?”
今天是周五,他要搬家退租,要跟霍景盛去公司法务走公证签合同,还要去医院补全体检。至于周六…他在新环境正式落定的第一天,不太敢乱跑,会没有安全感。
他想先熟悉下环境,如果可以,最好向王阿姨多了解些霍景盛的脾性。
以免误触雷区。
约好时间,乔宴匆匆洗脸刷牙出去。
王姨正在客厅给绿植浇水,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花洒下绽开七彩的水雾。
乔宴自然拿起王姨搭在桌角的抹布,把桌面溅出的水花擦掉,虎牙亮晶晶:“王姨,上午好。”
王姨唉哟道:“快放下快放下,湿了手小心着凉。”
是举手之劳,乔宴想都没想就做了,但王姨反应好大,把他也吓了一跳,他把抹布原地复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前段时间天天凿冰块儿,都没有感冒呢。”
乔宴笨嘴拙舌地表达自己没那么娇气。
“什么天气了,还凿冰块儿,小先生正是养身体的时候,要注意保暖的。”王姨看上去是真的关切。
乔宴没解释自己凿冰块儿是工作原因,他被王姨熨帖的话语烫迷了心神,不太连贯道:“谢谢王姨,我知道了。”
王姨抽了纸巾给乔宴擦手,眼底露出心疼神色:“瞧瞧手皴的,难怪前晚霍先生让人送SV家的人参珠粉霜过来。”
王姨把乔宴带到客厅洗手间,从台上拿了个小盒子,边拆封边道:“喏,就这个。顶奢。量产套最便宜的也要五千。霍先生给你用的是他家特供。市场上买不到的。一套少说二十万。SV家平时上赶着来送,霍先生都不爱用。小先生一来,他却让人连夜送货。”
乔宴想起刷牙的时候,在客卧洗手间也看见一盒。但他没用。他糙惯了。
做奶茶时他每天要洗很多遍手,用这些纯纯糟蹋。
王姨监督乔宴抹护手霜:“霍先生说,今下午的体检项,必须空腹,所以要辛苦小先生饿着肚子了。等忙完回来,姨姨给小先生做满一桌!”
乔宴很乖地点头,走下洗手间台阶时,发觉自己两腿绵软像面条,脑袋像还在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出现大片黑色。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走到平地上时,又消失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厅堂,看见霍景盛踩着落地窗的光影,正好从书房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霍先生,上午好。”
霍景盛看向乔宴。
看得有些久。
乔宴心虚不敢对视。
他垂下眼,认错:“霍先生,抱歉,我起晚了。”
他余光捕捉到霍景盛修直的影子逐渐侵近,抬头就看见那双深黑眸子,映着落地窗洒下的秋日冷光。看得人心里发慌。
霍景盛上辈子就因为这双天生带冰的眼,吃了乔宴很多亏。
高敏感的孩子,总能快速捕捉可能的危险,却不敢去分辨——
其实那双眼里,是在涌动温情。
乔宴的心脏已然打鼓了,又见霍景盛突然朝他扬起了手。
他的冷汗几乎在瞬间漫上鼻尖,飞快地侧了身子,举手往太阳穴前格挡了一下。
霍景盛动作顿住。
乔宴也有些懵。
在霍景盛朝他抬手的瞬间,他不受控制地看见了乔怀庆狰狞的脸。
用拳头砸他脸的样子。
把他扇倒在地的样子。
攥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墙上撞的样子。
乔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刚才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要去挡。
他放下手时耳根有些红,觉得冒犯了霍景盛。嗫嚅片刻,没说出话。
是霍景盛打破寂静的。
霍景盛声音很轻:“是想帮你拂掉叶子。”
他顿了片刻,沉下声音。
像个手把手引导小孩探索心结的家长,语气带着哄:“乔宴。”
“你在躲什么?”
第8章 夸奖
在躲什么?
霍景盛问,乔宴只能跟着想。是在躲霍景盛吗?
不是的…
他只是在霍景盛抬手的一瞬,就突然看不见霍景盛了。
他的脑袋和脸,先于现实,感到了疼。
是如影随形,总也挥之不去的疼。是从前乔怀庆抬手落手,刻在在骨髓里的疼。
只一个相似于乔怀庆的动作,就叫刺痛穿越过往,呼啸着席卷他的神经。
但这是乔宴自己的事。
从旁人视角来看,乔宴莫名的应激,简直堪称冒犯。
他冒犯了霍景盛。
乔宴知道自己有很多问题。
现在他意识到他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瘦削的脸轻轻仰起,潮湿眼睛小狗一样望住霍景盛,歉意又认真:“霍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
他斟酌词汇后,小声道:“不正常。”
话已说到这儿,乔宴心想把家庭背景借此交底吧。
不是正愁没机会说吗?
乔宴呼吸逐渐紊乱,脸色已有些病态嫣红。
不用等霍景盛心情好的时候了,自己这么不堪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能有心情好的时候吗?
薄唇一动,正要吐出决绝的话。霍景盛却先他发声:“乔宴。”
他说:“你做得很棒。”
乔宴神情古怪,像被钉住。
但心深处刚决堤的洪水,却莫名偃旗息鼓…原地退了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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