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番是来寻仇的。”姚不闻自笼中道。
男子摇了摇头:“不是。”
姚垣慕蜷在一旁,忽而想起了些事,开口道:“长——”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姚不闻没听他讲,“是你们对圣女下的手吗?”
“圣女不关我们的事,不过她死了,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好事,至于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大概又是万般仙众那群搅屎棍,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男子在掌中翻出一条金鱼的形状来,方才还在呆呆地砍着鸟笼的尸身们停了下来,齐齐后退了几步。
“至于我嘛……”他慢慢道,“早就不沉溺过去了。”
他说着将双手平举了起来,闭上了左眼,右眼自丝线所成的金鱼的鱼肚间看过去。
“点。”
随着这声指令,所有的尸身聚在了一起,剑尖相聚,冲着那鸟笼上的一点齐齐刺去!
姚不闻连忙运气相抗,他本想多说些话跟这人拖时间,只要撑到去敲警山音的庄才召齐了弟子,他们人多势众,这临阵磨枪的邪祟和一群尸身傀儡自然不在话下!
谁知这人竟然说话都不妨碍干活儿的!
“长老!”姚垣慕终于忍不住,浑身都是胆儿地喊道,“长老,这也过去太久了!”
姚不闻一愣。
“这里飞去天矩宫哪里需要多久?便是两条腿生跑都该到了,而且从方才开始,为何我们连一只封魔诀里出来的邪祟都没见到!”
那珠环男子闻言挑了挑眉:“本以为你蠢笨不堪,不曾想竟是大智若愚。”
鸟笼已经被钻出了一孔洞来。
姚不闻嘴唇打着颤:“你、你什么意思……”
大智若愚的姚垣慕豁出去了,干脆空口无凭地攀咬长老道:“偏偏是在霁淩峰上,偏偏是负责禁制和警山音的玄枵长老,偏偏是玄枵长老挑的邪魔——大长老,玄枵长老怕是已经叛了啊!”
第80章 诘问
庄才领着他的弟子夏时走出了些许, 而后忽然驻足,对夏时说:“细想来,留衡阳公一人在山上怕是不太妥当, 你回去,守在那人身边,务必要护他周全。”
夏时回忆了一下那位贵人在剑上, 扒拉着他的肩死不肯张眼的模样, 觉得师父言之有理, 应了下来, 转身便往山顶走去。
他听到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任何脚步声。等他走出好远,甚至开始怀疑师父是不是走路没声儿的时候, 忽然回过了头, 却见庄才还在原地看他。
他们四目相对了好久。
庄才是个神神叨叨的卜修,平日里做得莫名其妙的事不少,夏时是个心宽的,只当师父又犯了老毛病, 忍不住提醒道:“师父,眼下乃非常之时, 你仔细着些, 不要再动不动便出神入定了。”
庄才似是已经出神入定了, 过了许久才慢慢地点头, 举步下山。
夏时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师父近来怕不是真有点上年纪了。
他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上了山, 待彻底见不到庄才了, 才转过头去操心山顶的贵人。
可当他登顶时, 却见那山顶已经空无一人。
林间传来了阵阵血腥味, 那气味自知不讨人喜欢,便乘着山风,想要逸出密林,归于这广阔的天地之间。谁曾想一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禁制,立马便不动了,僵直着身体落了下来,淤积在这不知何时被浓雾笼罩的山头。
“那是你徒弟?”花儿从树后走了出来,脸上那道小疤被叶间的光一照,看起来像一点银粉落在了额角。
庄才双手揣在袖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衡阳公站得比较远,他肚围惊人,不站远点藏不住。这会儿慢慢地踱步过来,手里的扇子扇出了残影,已是秋季,可他走两步还是满头大汗,那扇子竟不是拿来彰显身份,而是实打实有用的。
“好大股味儿。”衡阳公耸了耸鼻子,“你这禁制弄得也忒怪,能进不能出,一会儿有别的山头的上来了怎么办?”
“不会。”
“为何?”
“因为我现下要去敲钟,三短四长,是霁淩峰封山不得进人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直接弄个不能进也不能出的禁制?”
庄才幽幽看了他一眼:“因为我的灵力不够封两向的。”
一旁的花儿说:“不省君跟李正德都在,还是要小心行事。”
“还小心行事呢。”衡阳公摇摇头,“你们阳关教的有胆儿,连对圣女都敢下手,还把那一众的世家子弟全都做成傀儡,要不是我那外甥属意你们,我死也不跟你们上一条船!”
“圣女可不关我们阳关教的事,况且你上了什么船?”花儿一哂,“墙头草。”
衡阳公不以为然道:“妇人见识,这叫中庸之道。况且朝廷已经配合你们封禁了平罡城,此事过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绳儿上的蚱蜢了。”
“你们官家断尾求生的方法多的是,我们阳关教不过草芥,哪里敢跟你们拴一条绳上?”花儿笑道,“不过这也无妨,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
衡阳公闻言也笑,花儿见状笑得更甚,两张笑面之下暗流涌动,只有前面的庄才在闷头走路。他手里拿着一块罗盘,罗盘是黄铜所制,上面却没有指针,只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盘面上滚动。
庄才看着那水滴,领着两人走进了林子深处。
“眼下情况有变,因为圣女的死,我们没能把李正德孤立出来,现下在他身上起阵,我怕会被不省君破去。”花儿见庄才面色凝重,开口道,“不省君闭关前便已是静水境圆满,眼下出关,怕是更接近李正德了。”
庄才摇了摇头:“李正德没有人可以接近,只要让他将天涯咒中的岁虚阵激出来,再来多少个不省君也拦不住。”
“之所以要分开他们,是因为我们很难越过不省君去刺激到李正德。”庄才继续慢慢说,“李正德在雾淩峰上诞生之后,便一直以李家子的身份活着,不省君李稜对他来说如师如长,哪怕起了阵,如果不省君让他破阵,他约莫也是会照做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衡阳公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面上瞧着有些急切,心底却已经打起了算盘,“怎么圣女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呢,怕不是和太子有关系,他早早就遣人上了山,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庄才手中罗盘上的水滴开始变黑,他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水滴逐渐蔓延开来,湿润了整个罗盘,接着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珉”字。
那水成的字缓慢地移动,最后停在了罗盘上的离位上。
他猛地抬头,却是看向了天座阁。
“……既然万般仙众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庄才伸手抹去了罗盘上的字,“那便承了他们的好意,交给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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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华悦摇了摇头,收回了按着叶斐脖颈的手。
“已经断气了。”关华悦说,“圣女不以修道飞升,并没有灵娘的修为,往自己颈子里插簪子,又从这样高的地方落下来,无论如何都是活不成的。”
天座阁下,不省君和两位长老落在了那形容可怖的遗体旁边。分明知晓绝无生还的可能,关华悦还是伸手去摸了脉,非得摸到了那已然不动的脉搏,才能真正死了心。
李正德已经止住了眼泪,但眼眶还是红着。
他其实没见过几次叶斐,大多数的任务都是通由神使派给他的。对这圣女的了解,他都是从叶珉那里听来的。
“那小子该怎么办啊……”李正德叹了口气,将落在血泊里的簪子拿了起来,用帕子擦了几下,收进了袖子里。
他忽而想起了他被圣女派去长明宗的那一天似乎也是今日这般的初秋。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他领了个那个晦气任务,说什么也不肯去办事儿。
那会儿陈安道都还没上山,叶珉也还只是沉默寡言的小孩儿,天天闷在观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有去看姐姐时比较积极,回来能跟他唠上两句,唠完了又一个人闷着,显得他李正德分外不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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