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李正德当时觉得剑修格外潇洒落拓,就是因为李稜摆谱的水平格外高,一举一动都带着有意为之的风流不羁,给当时刚失忆的李正德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玄枵长老……这是何人?”关华悦不解道,“这节骨眼你怎能带外人上山?”
庄才沉默着,他的倒八眉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愁苦,耷拉着的眼皮也让他和往日一般没精神。
李正德对自己说,这倒霉老头和平时没什么变化,可他的灵台里中的玉石短剑却已经锋芒毕露。
他的元神比他的脑子动得还要快,巨日自山间跃下,孤月疏星寻到了一丝喘息的间隙,林间万籁俱寂,飞鸟早已入睡,唯有那似鸟又似鼠的伏翼还在夜色里寻觅,黑影一闪而过——
庄才掌中十三奇阵同时展开,数不清的傀偶自那女子的周身涌现,似脱兔般前跃,层层叠叠的金光阵于庄才手持的罗盘上骤升,累成高楼钟塔,在昏暗的房内爆发出刺眼断剑光!
不省君立马挽剑成《君非我》十四式——横眉,那些丹田处带血名的傀偶却前仆后继地挡在他的剑气之前,层层堆叠,杀招难破;关华悦也不敢怠慢,三十六针齐齐出手,想自傀偶的缝隙间直取庄才的命门,可那傀偶身形如电,且数量众多,不计生死地顶上前来,不让那针寸进半分。
十三奇阵已开,屋内命盘已转,方位大乱,那二人站生门,他们三人站死门,只见那女子眼中笑意浮现:“不过如——”
“别动。”
一身轻喝自她身后响起。
夜风抚窗,窗框发出了些微的吱呀声。
她有如被冰山压顶般冷而重,眼角亦瞥见庄才手中刚起的十三阵四溢的金光忽而黯淡,湮灭,随即便如散沙般随风飘去。
她不害怕死,那是她必然要迎来的结局。
这是超越死的另一种恐惧。
李正德没有拔剑,也没有出手,甚至连灵力都没有外放,他只是在眨眼间绕过了那群乱七八糟的傀偶,站在了他们身后,像吹了口气那般将十三奇阵给悉数震碎,而后看向了那些傀偶。
仅一眼。
那些粗制滥造的傀偶瞬间炸开,其上的血字阵溃散,内里的棉絮如天女散花般在屋内纷乱落下,如早来的雪景,淹没这遍地的血腥。
这就是李正德。
花儿想。
这就是深渊。
李正德的眼在追那林间腾跃的飞鼠。他不看这两人,甚至连庄才也不看,他不是宗主也不是大长老,李正德没有对他们刨根问底的责任。
他也不想刨根问底。毕竟就像他自认的,李正德是个识时务的人。
“我总想着有一天要试试。”庄才却在此时忽然勾起了唇角,他的胡须干枯又稀疏,与他的头发一般少得可怜,叫风一吹便更显伶仃。
庄才在李正德印象里似乎总是这样孤苦可怜的老头。
或许是他不够了解,或许是他太不关心。他不需要关心这些,毕竟人人都叫他少操心。
“试试看我这毕生所成,在你面前能有几分作用。”庄才伸手摸了摸他的罗盘,许久才叹气道,“这十三奇阵我还是第一次在人前用,没曾想是连亮相的机会都没有。”
不省君不听他这般幽怨地喃喃自语,他的剑直指庄才的咽喉,寒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庄才看了眼那剑尖,恍然惆怅的神色散去,半晌抬头道:“司仙台问责临渊看护圣女不利之责,请宗主不省君即刻前往司仙台,接受问询。”
不省君一愣:“你说什么,圣女之死与临渊宗有何关系?”
“人是在临渊宗死的,自然和临渊宗有关系。”
“宗主!”关华悦心念急转,忙道,“天座阁的禁制有庄才一份,现在看来,分明是他和司仙台里应外合,要把这圣女之死的罪责栽赃到我们头上!”
不省君也即刻明白过来,神色越发冷硬:“玄枵长老,宗主有镇山清门户的重则,你里通外敌,我便是现在杀了你,也是合规矩的。”
“敌?”那女子莞尔一笑,“好个临渊宗,竟称司仙台为敌,何等气派!”
“玩弄字眼。”关华悦冷道,“你又是何人,浑身上下不见灵力,反倒是一股的邪气,司仙台何时与尔等邪修有所勾结了?”
“仙师冤枉,我是正经挂了牌的操傀使,那傀偶上是有申字偏序的。”女子看着那一地的娃娃叹气道,“全弄坏了,这可都是银子啊。”
不省君和关华悦具是面色铁青。庄才和这女子贼喊抓贼不说,眼下落了下风,竟还是一幅不慌不忙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关华悦脑中闪过方才的阖天,最快反应过来:“霁淩峰!”
三人面色骤变,庄才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了张司仙台的百花印来,轻声道:“不错,眼下霁淩峰已落了禁制,其上的所有待选弟子都已经打上了人傀的序,是生是死,不过在诸位的一念之间。不省君若能与我一同远赴司仙台,您抵达之时,那傀序便会自行散去。”
关华悦怒道:“我们又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不信,诸位大可试试。”那女子双手背在身后,却不显得高傲,反倒叫她有了些少女的娇俏,“可几位一旦触了霁淩峰的禁制,那些人傀便会立马自刎,怕是给诸位试错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省君面色沉沉。
“金莲九座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省君冷道,“真当我临渊宗怕了他不成!”
“百花印在此,我如司仙上使亲至,不知不省君是接还是不接?”
“你这调虎离山之计怕不是用得太过张狂了!”关华悦厉喝,“真当我们瞧不出你心机叵测?”
庄才闻言却是将他那耷拉的眼皮往上抬了些,他抚摸着手中罗盘,奇道:“调虎离山?司仙台只请了不省君前去,不曾请星纪长老前去,这临渊宗的山中虎何须离山?”
室内骤然一静。
李正德装作没听见地把头扭过去,关华悦分明知道此人已是阳谋明牌,却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不省君面色铁青,目露寒光地盯着庄才。
“这话说得真难听。”却是叶珉忽然开口道,“只要宗主在山,便是司仙台倾巢而出,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吃下。你有胆拿师父比宗主,怎么不敢拿自己出来比比?”
他开了口,李正德才终于有了些动静,慢慢地看了过来,犹豫片刻,心想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如果是他那二徒弟在此,会说什么?
如果是他那三徒弟在此,会说什么?
如若是叶珉自己,又会说些什么?
这世道真奇妙,他李正德在这种时候,想不起养他长大的李家家主的话,也不想着依赖长兄如父的李稜。那些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他三十岁之前的人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似乎生来就是李正德,他似乎生来就降生在那雾淩峰之上。
他得过且过的人生里,好像也就只有那么来去几个人留下过足迹。
“叶珉。”那是李正德理想中的自己,仿佛一个真正的宗师一般的,带着叶珉的风流,陈安道的温雅,杨心问的不羁,垂眼看向了自己的大徒弟,“你所求为何?”
叶珉略微愣了一瞬,抬眼的刹那凝滞,随即又盈起了笑意,冲李正德轻道:“我姐姐让我从今以后自由自在地活着。”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叶珉点点头。
“那我送你走。”李正德说,“现在就走吗?”
关华悦闻言神色剧变:“星纪长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不然你想怎么办?”李正德回头看她,“不放他走,他便要吞下那九华籽,当场自绝于此。如若放他走,或许有一天他能寻到自己心仪的姑娘,成家立业,十几年后便再有圣女诞生。大梁长老,劳烦你去世家传讯,叫他们把药方拿来吧。”
他说着,又慢慢地看向了不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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