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道面露尴尬,半晌轻道:“其实他是知道的。”
杨心问指了指自己:“啊?我知道?”
“正端十九年冬,京中妖乱。”陈安道看着他这幅不太聪明的样子,伸手点了点他眉心,“彼时第一批接令赴京中平祟的,便是当时季家家主的三子季枝,以及第十一任实沈长老——夏听荷。”
第130章 踌躇
杨心问这阵子脑子是乱了些, 但好在没傻,听完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刚要说话,便感到陈安道的手指在他眉间又轻点了两下, 立马收了声,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二位仙师瞧着都未及冠,竟也知道此事?”方司晨扬起脸, 奇道, “不愧是名门大家出身, 连见识都这般了得。”
“正端京乱何等凶煞, 我辈以除妖平祟为己任,理当知晓。”
“诶,说是这样说。”方司晨喃喃道, “当年的事儿, 如今又还有几人放在心上呢?”
三人枯坐片刻,方司晨似是越发伤怀。陈安道无法,便只能带着杨心问先行告退。
几人又客气了一番后,方司晨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杨心问顺道跟郭川打了个招呼,他们便往城西走去。
走出了两步, 杨心问便从兜里掏出了红薯干, 问陈安道要不要。
“长得不太行。”杨心问保证道, “但是挺甜的。”
他其实觉得陈安道会嫌脏, 可陈安道用帕子接了过来, 在手心里看了会儿, 才咬了一小口, 半晌皱眉道:“好硬。”
嚼了两下, 又含糊不清说:“粘牙, 你从哪里弄来的?”
“有个提灯士兄弟分我的。”杨心问低笑了声,随即开口道,“我方才在提灯士里打探,顾小六出身汾关郡,家中父母双亡之后,被一个散修带去了西南府甘城教养。提灯士里有一个他的同乡——这三蒸三晒料理出来的红薯干,就是甘城的特产。”
陈安道沉吟片刻:“你打探顾小六,可是觉得有蹊跷?”
“蹊跷算不上,就是想起那两日的幻象。”杨心问说,“如果那两日我在幻象中的行动与顾小六在现实中的活动一致,那第二次命案,他也算是个第一发现人。”
“怎么说?”
杨心问手上有些黏糊,弯腰捧了把雪搓手:“那时我在跟踪邵长泽,刚从白府出来不久,便在长街上看到了唐轩意的半截尸身——大概比邵长泽还要更早看到,也就是说,现实里的顾小六,大约也是第一个瞧见那尸身的人。”
“但是顾小六和邵长泽都是万般仙众。”陈安道警惕地盯着杨心问的手,以防对方玩心大起往他领子里塞雪,“邵长泽既然死了,那同为万般仙众的顾小六应当是没有嫌疑的。”
杨心问瞧见他的目光,轻哼一声:“你这身子骨,受点凉就要躺半个月,我才不捉弄你。”
陈安道一哂:“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虽然容易生病,但好得也快。”
“那等以后养好了你的灵脉,咱们找个冬天过两招。”杨心问走路不好好走,总往陈安道那边挤,“你方才说那邵长泽死了所以顾小六应当没有嫌疑——那可不一定,师兄,万般仙众可不是你那明察所,人人知根知底,纪律严明,还统一听人调令。”
“为何?”
“因为加入万般仙太容易,教内也没什么明晰的教义。”杨心问眼见着要把陈安道挤到两旁的沟里去了,“万般仙众唯一的教义是‘承认彼此是半仙,相信自己能成仙’,不像这个教那个教的有个清晰的目标或理想,松散得很,除了一部分被无首猴哄骗的傻子外,大部分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彼此有摩擦冲突都是常事。”
“你过去点。”陈安道都快掉下去了,忙站住推了推杨心问,“这水沟的冰结得不够结实,踩上去是要掉下去的。”
杨心问哈哈大笑,抓着陈安道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掉不下去,有我在,你的鞋都不许湿。”
陈安道闻言,心里乱得很,这小子不知臊,玩心又重,那句话是玩笑,那些事是逗乐的,他根本分不清楚。
他甩开杨心问的手,提了提衣袍,露出了下头的靴子,没好气道:“拜你所赐,已经湿了。”
“我的错?”
“你的错。”
杨心问又问了句:“真是我的错?”
陈安道直觉有异,尚未回答,杨心问便忽然转过身来,半蹲下身道:“鞋脱了上来,我给师兄赔罪。”
陈安道望着这比当年宽阔了不少的肩背,有些愣神,半晌摇头:“我是湿了鞋,又不是折了腿,要你背什么?”
“我背你,你便能蹬了那双湿鞋,到了邵府叫人给你换双干净的鞋袜。”
“你这是要害我。”陈安道失笑,“这么冷的天,你还要我脱靴,等到了邵府,我这双脚怕是都不能要了。”
“哎呀,师兄怎么这么笨?”杨心问扬了扬自己的衣袍,像只蝴蝶那样扑闪了两下,“脚伸进来,我给你捂着,哪里冷得到你?”
“不必。”陈安道觉得他可爱,可万万应不了当街脱鞋这种失礼失仪的事儿,“好了,起来,说正事呢。”
杨心问还蹲在原地。
“起来,方才说到邵长泽——”陈安道一手去拉他,另一只手上的红薯干已经快又被风干了,“邵长泽之死确实叫此事越发扑朔迷离。三起命案的死者皆算太子党,衡阳公为党争而纵妖杀人的说法立得住,只是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尤其不该杀邵长泽。”
杨心问被他拉起来后不肯松手,手拉手得不愿放开,还惦记着鞋,垂眼看过去,顺嘴问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仙门皆知衡阳公掌控的蕊合楼有妖,一旦起了妖乱,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他。”
杨心问兴致缺缺地抬眼:“都知道?仙门竟能容他?”
陈安道叹了口气:“如今天下妖乱四起,形势与三年前已很是不同,仙门人手不够,反倒是魔修因着那三成的魔气势力越发壮大。不少地方开始养魔退魔,蕊合楼在三年前便是这样建起来的。”
“所以蕊合楼中有魔修的事……”
“不算密辛。”陈安道说,“画先生乃魔修,自称有唤灵召妖之术,当年也确实操控着十数只魔兽击退了围京的魔修,之后便由阳关教牵线,衡阳公管制,以这蕊合楼为京中退魔防线的中心,明里是青楼酒馆,暗地则是京内曾经的‘钦天监’。”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非要是青楼?”杨心问看陈安道手上那红薯干半天没吃下多少去,偏头就着人手边咬了下去。
这玩意儿确实不好咬,杨心问这口尖牙下去也费力地啃了好一阵,嘴里模糊不清道:“弄个正经的‘钦天监’不行吗,开青楼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吞下去再说话。”陈安道皱了眉,把整个红薯干囫囵塞进了杨心问嘴里,“画先生本就是蕊合楼的人,衡阳公也劝过几次,但他说自家世代守着‘阿磬’和蕊合楼,没有到他这代撒手的道理。”
杨心问“呜呜”两声,说不出话来了。那玩意儿塞得他满口,嚼了一路,腮帮子都开始发酸了,好赖在邵宅门口咽了下去。
宅前已经挂起了白布召幡,头系孝带,黑衣白袍的家眷呜咽声不绝,头戴黑纱的提灯士往来熙熙,虽是刚死了人,却热闹出了些年味来。
倚门而立的监正大人正抱臂小憩,隐约还能听得见鼾声。
杨心问心下翻了个白眼,却是笑吟吟地走上前去:“监正大人怎么在这休息,也不怕着了凉?”
白晚岚脑袋一点一点的,闻言幽幽转醒,大小眼儿掀了一边起来,定在杨心问脸上须臾,又转开看后面的陈安道,纳闷道:“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沉默片刻,他意识稍稍回笼,另一只眼也睁开了:“等等,刚才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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