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周全。”那人似是在笑,“这种时候也不碍着他一人一个巴掌。”
那传音傀儡没有接话。
“东西都备齐了吗,阳关教那群疯狗已经开始到处乱吠,别叫他们咬住了。”
“仙器和法阵都已备好,动手的人做了修士打扮,决计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那你还待在这这里干什么?”那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刚才姚垣慕听到的笑意好像是只是他的错觉,“这里是临渊宗,三大仙门之首,你用传音傀儡联系我,谁让你这么做的?”
姚垣慕几乎颤抖了起来。那人的声音很轻,跟厉喝搭不上关系,和平日里那些欺负他的人全然不同,可他身上满布的淤青似乎在此刻被这声音勾起了回忆,争相向他诉苦,疼得他快要喊出来了。
“殿——”
“退下。”那人的声音忽然在枯叶外明晰了起来,姚垣慕看着一团火在洞外燃起,映出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和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傀儡偶人。
那火是男子手中的炎火符燃起的,他抬手将符放在了偶人身上,那火寻到了目标,迅速吞噬了那傀儡的身形。
傀儡不会有感觉。
姚垣慕瑟缩着。
可他就好像看着一个人被活活烧死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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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杨心问总算是能行动自如了。
刚出门,他便看见了在门口收信鸽的白晚岚,这人似乎都天天在晒太阳,倒是一点不见黑,杨心问多嘴问了一句,便听叶珉说:“这人乃是字画所成的先天灵物,应天劫而生,非同寻常。不过习惯倒是跟大多书画差不多,都是要晒晒太阳才不容易发霉,尤其是兮山终年云雾缭绕,估计是习惯了。”
杨心问一脚踩在门槛上,遥望着白晚岚看信时那都格外大小不一的眼睛,心说,就这还天生灵物?我见过的天生祟物都没这玩意儿邪。
话说这人前几天便送了信,眼下收了回信,这信会不会是师兄送来的?
我要不要去看看?
“你那小弟昨天来找你了。”叶珉忽而开口,打断了杨心问的跃跃欲试,“你刚好睡着,错过了。”
“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说帮你转达,他又说没什么大事,走了。我看他神色不像小事,只是不信我,要不你去找他问问?”
“不去。”杨心问向来只给别人一次机会,姚垣慕那日不曾用“阖天”,而是默默下了山,他们便再没什么关系了。
叶珉闻言一哂,抚扇道。“也是,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出门踏青的好天气,何必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难得起那么早,十有八九是和不知怎么勾搭上的姑娘约了同游。
只见他一身镶银边的蓝袍回字衣,腰间落了根玉箫,手上换了把玳瑁骨作小骨,象牙作大骨的折扇,上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正反八字,据说是皇帝玉笔亲题的。
从他今日这幅穷奢极欲的装扮来看,约的姑娘也十有八九家境优渥,他惯来会投其所好,绝不让同行的姑娘觉得他丢面子。
“小师弟,你去不去?”叶珉不太诚心地邀请。
“我就不去了。”杨心问被他发冠上的玛瑙闪得眼晕,“今个儿正好得空,我去……”
他绞尽脑汁寻了个理由:“我去你说那藏经阁看看。”
叶珉把他那拆根扇骨就够寻常人家游手好闲到下辈子的折扇在掌中一合,笑道:“妙哉!你读书,我踏青,师父锻体,我三人各得其趣。”
锻体的那位龇牙咧嘴地听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忍着没把千钧缸往他脸上砸,读书的那个心不在焉地冲他笑了笑,看着他便觉得头疼。
就“该不该信任大师兄”这个问题上,杨心问显然没有取得喜人的进展。他这几天夜里辗转反侧,再加上千面人时不时不请自来,在他梦里对月饮酒,顺道吹拉弹唱,然后再来几个鬼气森森的梦中梦,让本就困难的入眠越发雪上加霜。
他揣着那玉佩,晃了晃混沌的脑子,慢慢走下了雾淩峰的台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山内似乎格外安静。他驻足听了一会儿,才发现竟未听见一声鸟啼。
远山已经开始由青转黄,虽还不到萧萧落叶下的程度,但那叶的根部已经开始泛黄,锈蚀了叶片与树枝柔软却富有韧性的连接。
杨心问走在那小路上,叶间透下的光碎在他身上,那块玉佩也不甚均匀地反射着光。他忽而想起自己还没有认真算过自己到底欠了大师兄多少钱,天天腆着脸蹭人家的富贵似乎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过。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在天矩宫前的岔路继续往西,间或撞见了不少人,个个手中持剑画符,很是认真地临时抱佛脚,看打扮,大多是考生,里面夹杂了几个临渊宗的弟子在那指点江山,胡吹一通也能引得一圈考生在那儿啧啧称奇。
杨心问似是出了名,连二代弟子都有几人看着他窃窃私语,杨心问视而不见,只当一群□□在叫。
说来今日傍晚便该是四试了,也不知道姚垣慕能不能行。
……不是,他能不能行关我屁事?
杨心问越想越烦,那晦气的梦做得他心力交瘁,下次就该立马撞墙把自己砸醒。
他以前也会为这么点破事儿烦心的吗?
姜崔崔和叶承楣那老好人的个性,不会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传染病吧。
他一路埋头走路,周围的人也越发少了,当他从密林里走出来到一处平台,眼前豁然开朗,灼目的日光烫得地面都有些发热。
杨心问微微抬起头,只见面前一座高五层,径约三百丈的阁楼拔地而起,伫立在平台中间。周围栽满了银杏树,风一吹过,便见鹅黄的小扇随风摆动,落在那阁楼的飞檐上,如一群展翅欲飞的候鸟。
阁楼的大门乃是朱漆的红,门侧窝着一只石狮子。
杨心问走了过去,端详着这奇怪的玩意儿,他还从没看过落单了还犯瞌睡的石狮子呢。
再仔细瞧瞧,这狮子长着羊角,脸还像个人。
嘿,还睁眼了。
……不对,睁眼了?
只见那石狮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大而外凸的眼球转到了他身上。
杨心问急退两步,手压在了剑上,心跳如雷:“……不是,这世道连石头都能诈尸了?”
石狮子睁了眼,但似乎并没打算站起来。
它慢悠悠道:“入我藏经阁,以令牌示我。此间书卷浩如烟海,为防汝陷迷瘴,我以心观汝心,晓汝心中所求。”
杨心问半点不敢放松,生怕这形单影只的石狮子暴起伤人:“知我心中所求?我都不知道自己来这找什么书的。”
“其一,《魔祟志》卷五东阳篇,第十二案——人身剑鞘。”石狮子的每个字都说得格外缓慢,仿佛说话本身便叫它疲惫,“其二,《陆岩说精怪》第二十四回——无首猴。”
刀光一闪,利刃出鞘!
杨心问已然抽剑,眼中杀意翻腾——此物知他心中所想,那自己成魔之事必定已叫它知道了!
若不灭口,自己和岁虚阵的事都要瞒不住了!
“其三,《魔祟志》卷十一东海篇章,第十七案——海中仙。”
第70章 昨日书
杨心问提剑的手略微一滞。
“海中仙?”
他对海中仙有些印象, 万般仙众里有个自称渔家出身的女人提到过,说是修士以诛杀海中仙为由搅得东海天翻地覆,死的死逃的逃, 再没回过故乡。
可是他可没对这不知真假的故事起过兴趣。
“阁下这观心的水平怕是不太过关,我对这海中仙毫无兴趣。”
“此三邪祟之事,皆是你心中所求, 只是你尚未明白罢了。”
杨心问眯眼挽了个剑花, “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可瞧得出来。”
石狮子依旧不急不慢道:“你心里有鬼, 叫我勘破,眼下想要杀我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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