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 岳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从未有过多位星宿降临到一人身上的先例。”
“不错, 因为□□凡躯难以经受仙人的磅礴灵力, 哪怕只容纳一人, 也有灵脉破裂, 灵力反噬的可能。”陈安道的指节在桌上轻叩, “但我对我的灵脉有信心, 你们说呢?”
当初将他的灵脉药了十五年的几位在场, 气氛霎时尴尬了不少。
那灵脉本来都快全然溶解了,却在停药后的短短数月便跟剁不死的蚯蚓样的长了出来,很难想象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奈何得了这先天灵脉。
“陈家家主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可这星宿到底是各家的先贤,这般驱策,恐怕有愚弄先人之嫌。”路游子试探着开口,“不若我等再想想,看可还有更稳妥的法子?”
他言辞闪烁,语焉不详。在座的大多听出他弦外之音,这请仙乃是各世家最后的底牌,若全部交给了陈安道,对方若起了歹意,他们便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说陈安道是不是真站在他们这边还没准儿呢。
“哦?”陈安道闻言,却是实打实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不曾想路游子长老竟有这般豪情,以深渊为敌还能拿出十拿九稳的办法来。”
路游子忙道:“老夫何时说过这种话?只是事关重大,你的法子又实在太过冒进……”
“何谓冒进?”陈安道挥袖,“不晓实情,不知轻重而蛮横行事也,可如今不晓实情的究竟是谁?我等的敌手是深渊,长老竟觉得我们与他为敌,无需任何代价便能取胜,何等自大!”
这话说的不留半分情面,且像是动了真火的。路游子来不及生气,反而暗自思踌起来,这被杀了爹的是闻历,又不是他陈安道,陈安道这无缘无故的杀意却是从何处来的?
一旁的上官见微瞧见他神色,踢了踢他的手杖,像是知道些内情。
而那头的闻历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样的呲了起来,大叫着:“你什么意思,先父之死难道算不上代价!”
陈安道不回他话,他便越发气愤,就差把桌子给掀了。岳铎拼尽全力搅稀泥,分明是闻历在胡搅蛮缠,他又不敢太向着陈安道说话,叫人觉得他偏私。
一场合会开成了骂战,什么也没能讨论出来便不欢而散。
众人分别被引到了上官家安排的楼里。为了防止闻历半夜气不顺出来砍了陈安道,特意将他二人的住处安排得极远。
“闻小家主毕竟新丧,你让着他点。”上官见微缀在陈家三人后,跟着踏上了楼,“长老年纪也大了,一百二十来岁还没能突破巨啸境,大概也就只剩个三四十年的好活,你对老人家半分尊敬都没有。”
陈安道没有回他,径直往屋中走。
上官见微抱臂脑后,还在喋喋不休道:“而且你那主意也太狂了,这谁听了不倒吸一口凉气的?你怎么说也得留点时间给人消化消化的。”
留给他的还是只有三个后脑勺。
“再说了,你当年和杨心问那般亲昵,你要我们相信你已和他势不两立,总得拿出点证据——”
陈安道的脚步一顿,衣袍飘动,身后的黑鸦像是在刹那间振翅。
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地偏过脸,睫毛在脸上打上的阴影都显得格外锋利,整个人好像就只有黑白两色。
上官见微有意拱火,不知害怕,反倒接着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杨心问已经死了。”陈安道颜色浅淡的唇缓缓张合,“别再用那个名字。”
“我们可不管那叫‘死了’,我们一般管那叫‘永生’。”
“一个意思。”
“一个在哪儿了?”
“无论是死了还是永生,对于生死的界限都会变得模糊。”陈安道说,“从在人命中做出选择,杀了那千人开始,对我来说杨心问就已经死了。”
上官见微难以置信道:“这话由你来说可太匪夷所思了,你个杀人不眨眼的难道就有多高洁吗?”
“正是因为我自己污糟不堪,才会钟情于一尘不染的杨心问。”陈安道回过身,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可若他变得与我一般,我又有何理由执着于他?”
这狼心狗肺的话听得上官见微都惊呆了,可思及这狼心狗肺的是陈安道,似乎又有些许合情合理。
“深渊此次镇压闻家也是雷霆手段,兴浪境中期以上的一个都没放过。”陈安道接着说,“连闻讯归家的闻度河至今也下落不明,这样的事杨心问做不出来。”
时值晚春初夏,林间弥漫着潮湿的云雾,吊在树上的傀儡如鬼影摇曳。
上官见微还要试探,却见陈安道推开了门,让随侍的二人先进去,随后头也不回道:“今年的春汛凶猛,盐天府的涝情如何?”
分明是他问的问题,却连答案也没有等,抛下在原地僵立的上官见微,径直进屋了。
上官见微两脚站在高低不一的两阶台阶上,脚上的兽皮靴险些要踩断木板。
“……什么玩意儿!”
他骂骂咧咧转身。盐天府的涝情凶险,当地百姓有不少往东阳府迁去,盐天府的灵矿也被倒灌了,上官家要维系下去今年势必要增加赋税,可是以眼下的情形,百姓决计挤不出这税来,一旦逼急了说不定也得反。
百姓反还好说,哪怕只是縠纹境的修士对凡人也能一骑当千。
可眼下有个杨心问在梁州虎视眈眈,他们哪儿敢随意出手?
虽然闻历看起来最着急,可事实上最火烧眉毛的是他上官家。
他们家宗室里外合计能有上千人,大多是干吃饭不干活的老不死,每月的例银少个铜子儿都要吹胡子瞪眼地召集长老会,他那几个旁支的兄弟姐妹也个个对他家主位虎视眈眈。
“啧,那群干吃饭不干事的老不死,杨心问干嘛不行行好把他们都给做掉再自杀?”
上官见微越想越气,狠狠地踢了一脚台阶,瞪向那紧闭的窗口,深吸了口气道:“你最好是真的跟我们站在一边。”
窗口用鸟羽绑成的网罩下悬着蓝色的铃铛。外头的脚步声渐远,陈勤才走过去打开了窗,那铃铛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里到处都叮当作响的,风还这么大,他们晚上是怎么休息的?”陈勉伸手拨弄头顶悬挂的面具,整个屋子里都用彩绳密密麻麻地吊着这些形态各异的木质面具。
瘆人倒也算了,风一吹那些面具撞在一起,像是一群人的齿关相撞,还前赴后继的,哪里睡得了。
陈勤为难道:“家主,我们把这些先摘下来吧。”
陈安道扫了眼其中一个面具,那面具眼在哭,嘴在笑,额角缺了一块,正随风轻轻旋转着。
“不必。”他坐在窗前的榻上,将怀里的书卷放在一旁的小几后,便径直读了起来,“放着吧。”
陈安道这么说,两人也不好再劝。自打三宗溃败,家主回到兮山之后,便鲜少出门,一心修炼,外务由重建的听记寮负责,内务则是他们二人和白晚岚。
白晚岚在一年前回了画中,便只剩他们兄弟二人陪在陈安道身边。
可说是陪着,陈安道大多时候都在闭关,偶尔出来也只是在料理事务,分明一直待在兮山,陈勉却觉得和家主的距离比小时候更远了。
陈勤只能拍拍陈勉的肩膀:“家主跟下属本就该如此,以前年岁小能胡闹,如今家主都已及冠,自然要有一家之主的威严,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你就诓我吧。”陈勉瘪了瘪嘴,看向耳室外,“难道不全是那个杨心问的错?”
陈勤吓了一跳,忙捣住陈勉的嘴道:“收声!你怎么还敢说那个名字!”
陈勉险些咬了他哥的手,抬手打开,不大高兴地坐回桌边:“知道啦,不提就不提。”
见他还有不服,陈勤一个头两个大。那边陈安道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拨帘走了进来。
两人吓了一跳,豁然起身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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