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几人欲除魔卫道,也被人视作痴人说梦,不得助力,只得离家自立山门。
三宗由此而生。
“原是妄人生妄念。”无首猴长叹道,“可这世间最可怕不过妄人。”
未及不惑之年的不省君皱眉:“师祖有何见教?”
“没什么。”无首猴睁眼,自戈壁一望寮向下看。土石之上已放好了祭坛,阵已挖出,血尚未灌,一旁的祭品不少被绑了手足,嘴里团了棉麻,还在跪地连连磕头,挣扎着叫麻绳磨破了他皮肤。
而有些手脚自由,只抱膝而坐,神色不见半分惊惧,反倒是漠然地望向那生死门之处。
无首猴手腕一动,无形中放出的蛛丝如细密的罗网,追身而去,又紧紧缩紧,束缚在心脉之上。
他唇角带笑:此处方是最佳的观礼席。
第107章 曙光未见
“人间朝廷早已养不起狱中囚徒, 这些人里面被抓来充数的良家子不少,自愿来的也有许多。”无首猴手中不停,却在言语间环顾一周, 仙门世家来此观礼者人满为患,“若此事成了,便算天地间的大功德, 若不成, 就是一笔血债。”
“成与不成, 都是血债。”
风沙间响起一开扇的声响, 无首猴看去,是叶珉执扇,款款走来:“临渊宗胆色不小, 有时间我也去捞个长老当当。”
不省君行礼道:“见过肃铎真人。”
叶珉点他:“你们小宗主年纪虽小, 修为却了得,你究竟是如何教的?我家传筑今年都快十岁了,还磨磨蹭蹭不见筑基,快把我家娘子急死了。”
无首猴觑他:“你叶百青难道不急?”
“我急什么?”叶珉抬扇遮面, “叶家有的是钱,你临渊宗的地契都捏在我家手上, 日后那小子哪怕修为不精, 你们难道敢不收?”
他说着又看向下头那群人, 又扭回了头, 不忍直视道:“只怕你们临渊宗把这事儿办坏了, 日后在仙门里立足不成, 反倒要上我们长明宗讨饭吃。”
叶珉动作间露出了腕上的血痕, 那血痕五道, 入骨三分, 青红一片烂肉上虚浮着黑气。不省君只一眼便瞥见了这伤痕,他不通人事,直言直语:“肃铎真人怎的受了这样的伤?”
无首猴心道,他认识的棒槌还真不少。
叶珉倒也没有遮掩,大方地拨袖下来,叫他们看:“半月前汾关郡百魔屠城食人,食出了个岁虚来,岁虚里又生了个大魔,把其他的魔吃光了——那魔物险些荡平了大半个西南府,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不省君一愣:“西南府?”
因着去年东阳府和中川有大妖现世,百姓具往西南府而去,陈家在东阳断后,又做千里杀阵正面迎击,迄今未分胜负。一时间西南府人满为患,偏偏那边的土地贫瘠,种不出多少粮食来,去年冬天便已经听说有大批人饿死了。
“这魔物莫不是……”
叶珉颔首:“不错,是群饿死鬼,饿死鬼食人食得最凶,而且还爱自相吞食,没多久便出了这大魔。若非天座莲示警,西南府整个都要赔进去,日后这鬼蜮恐怕还得再多算一个。”
不省君一时微怔,半晌摇头:“宗中上下近来忙着为三元醮筹谋,晚辈……竟不曾听闻此事。”
边关风如利刃,割得叶珉手上的伤口发痒,他垂下手来,又拿扇子挡住被吹得生疼的脸:“那就可惜了,这一战我们可是打得天昏地暗,好不精彩。我手上这伤不过是让那魔物的头发蹭了两下,半个月了还没把魔气祛干净。”
无首猴看着他们这般交谈,倒是生出些恍惚来。
五十年前,凡民的岁寿平均下来约莫不过十岁,大多人都死在了孩童时,仙家子虽有修为傍身,且岁寿更长,可细算下来,平均也不过三十左右。
彼时的死亡何等寻常。
直到李正德横空出世,半年内荡平世间九成鬼蜮,从此邪祟难成群,十载不曾出过真正的大魔。
无首猴这般想着,耳边那二人交谈的声音渐远,他垂眼看着祭品堆里一对蜷在一处的兄弟,两人手脚都没有被绑,想来是自愿献身的。
其中一人似乎还在睡,听到开坛的唱声,才慢慢转醒。
杨心问眼一晕,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干净,便与方才生离死别的陈安道头挨着头,肩靠着肩坐在一起。
他觉得好生尴尬,却又自心里满溢出了不该有的失而复得。
地上冷,风又劲,面前滚过的枯草跑得比石砾快,将将越过大地皲裂出的缝儿,又被他一手抓住。
这人像是饿极了,又像只是无聊,竟把那又脏又枯的草扔进了嘴里,叼着嚼了两下,半晌又呸出来,偏头道:“鬼蜮吹来的草都他妈是苦的!”
他心下一惊,觉得刚才那下搞不好都吐到陈安道衣袖上了。
陈安道低声道:“醒了?”
杨心问抬了眼,却不是看向陈安道,而是悠悠地望向那天坛,吹了声口哨:“吵成这样,谁还能睡得下去?”
“方才也吵。”陈安道说着,轻扯了他袖子,示意他看旁边那人,“才安静下来。”
杨心问说:“哭天抢地的,三岁娃娃都不这样。”
被点成三岁娃娃的人闻言慢慢转过脸来——却是李正德。
李正德茫然地看着他们。
他的神色实在太呆了,以至于杨心问竟从中觉出了些熟悉。
只听李正德动了动唇,半晌呆愣道:“你们……能说话吗?”
天地玄黄一色似都在此处一颤,方才还喧嚣肆虐的风沙骤然收声,周遭纷乱的人群齐齐顿足,细密的罗网被人信手扯出了个条难以缝补的裂缝来。
杨心问竟凭自己的意志说出了三个字来:“你怎么……”
“我见你们被困在幻阵里,便来寻你们。可这阵与你们所有人的心魂融在了一处,我扯不开来,便进来寻你们了。”李正德说着慢慢坐起身,“这玩意儿古怪,我方才见到了叶珉,刚想——”
却见陈安道猛地俯身,咳出了口血来。
杨心问面色一变,不等他说什么,便见周遭的人纷纷跪俯下地,捂胸深咳,又有人抱头滚地,仿佛听见了叫他们不能忍受的魔音。
李正德连忙闭嘴躺了回去。
奇的是,他这一躺,周围的人竟也都停下了方才咳喘滚地的模样。
杨心问亦感到有些许不适,却并未到这种程度,见状不明所以,只能一手抱着气不顺的陈安道,一手去抓李正德的衣角:“到底怎么回事?”
李正德不敢说话,只背着手,在地上以灵力刻道:我动作一大,幻境中人便要生要死,你无事?
“心头有些闷。”杨心问低头看着陈安道豪无血色的脸,胆战心惊,“可万没有到这种程度。”
“你的心魂真他妈硬。”李正德见跟他说话没事,转身捂了陈安道的耳朵,对杨心问说,“我破坏此境,有如生扯尔等心魂。”
杨心问闻言心念一动:“心魂?”
李正德点头:“叶珉刚才已经吐了一遭,陈安道也倒下了,就你还撑得住。”
“你还一个个试!”杨心问气急,顺手遮了陈安道的眼,“师兄出了什么事儿小心我剁了你!”
又被蒙眼又被捂了耳朵的陈安道不知怎得剧烈挣动了起来,二人吓了一跳,杨心问伏身,便听陈安道自唇齿间挣扎出了一个“不”字。
李正德没眼看,忙推了推杨心问:“你耍流氓耍上瘾了是不是,他都要被你臊死了。”
杨心问没睬他,屏住呼吸听陈安道说话:
“不是……夏时——”
不是夏时?
杨心问就差掰开陈安道的嘴钻进去看他想说什么,可陈安道在倏忽间已平复了神色,又露出了方才那样有些惆怅却平静的模样。
“哥。”他小声道,“我好渴。”
这俨然已换了人,杨心问有些丧气地坐直身子,看向李正德。
上一篇:总在沉浸式吃瓜的炮灰泄露心声后
下一篇:精神病发现世界终于癫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