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问不再与他废话, 抬手抽剑杀去。
这人不躲不闪,却见杨心问的剑笔直地捅进了他的身体,一箭穿心,血沫横飞, 那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矮下身来。
鲜血给这诡异异常, 如傀儡般的人身上添了一丝人气, 他的眸子此时才仿佛亮了起来, 半晌缓缓地转向了杨心问, 这一眼, 却是跟真正的陈安道一模一样。
杨心问只觉得心脏让人猛地一揪, 手一颤, 险些握不住剑。
“师兄!”
杨心问猛地坐了起来。
【屋内昏暗, 夕阳的残影将屋外老树的影子打在了地上, 那夕阳红得像血,似是掺杂了什么别的东西,屋外隐约有巨兽的红眼在晃动,暗中窥伺着这件破烂的屋子。】
那枯草上的火早已灭了。
他起身,环顾着只有他孤身一人的房间。他的剑被陈安道规规矩矩地摆在了桌子上,那剑柄淌血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手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这剑上血还热着,尚未干涸。
杨心问做过不少噩梦,可约莫是梦醒时和噩梦里的场景太过相似,他一时有些分不清,于是觉得格外可怖。
犹豫许久,他才拿上了那柄剑,走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他下意识便扭头看向门旁边,陈安道竟当真在那儿对着墙!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心问抽剑,却再没敢一剑捅进去,而是将剑架在了那人脖子上,狠声道,“他人呢!”
只见那人浑身一怔,发带叫晚风吹起,落在剑身上,似是在安抚那柄寒光毕露的凶器。
陈安道半晌轻道:“杨心问,你今日便是拿剑架我,这背书的课业也断不会让你跑了的。”
说着转过了头,淡淡地瞧着杨心问惊疑不定的表情。
杨心问猛地收剑,竟一下没能把剑收进鞘中,尴尬地虚捅空气,手抖地怼了两三下才把剑兑进剑鞘里。
再一细看,陈安道并没有在对着墙写画,而是矮着身子在煲药。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出来的汤煲,里头煮着的药汁漆黑一片,闻着那苦味便觉得直冲天灵盖。
“师、师兄……方、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陈安道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转过身去继续煲药。
杨心问现在可怕惨了他不说话,挺了挺膝盖,不至于叫自己就这样瘫软下去。
“魇住了?”
“……嗯。”杨心问勉强一笑,“这般晚了,师兄怎得也不叫我。”
“叫了。”陈安道收了火,“你没醒。”
杨心问心说你大声点叫不就醒了,必然是没舍得。
这样想着,方才的惊惧也慢慢缓过来了。
谁知不等他放松,便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吟唱声:
“清风过岗,拜狐狸仙,入东山门,见地藏仙,万般仙,万般仙,今我众人,梦中得道,魂归净土,敢问同侪何在,今思那——人身剑鞘,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正人手提着个红灯笼,在镇中小道上一边齐吟,一边打着响板,像是僧侣众在寺庙里晨戒诵经,可又多了些荒腔走板的滑稽。
他们模样各异,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大多穿着破烂,一眼看过去和这里的流民没什么两样,唯独让手里的红灯笼照出了脸上各异的表情,有哭有笑,有怒有哀,叫杨心问猛地想起梦中的猕猴,冷汗霎时布满了他的背。
“怎么了?”陈安道的声音像根铁索样把他栓回了清醒之中,杨心问惨白着脸,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
“做噩梦的劲儿还没过去。”他扯了扯嘴角,“师兄,这群人是谁?”
陈安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过了许久才飘向那火红的灯笼。
“那是万般仙众,没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万般仙众?他们是什么很厉害的修士吗?”
陈安道摇摇头:“那些大多都只是灵脉不通的普通人,偶尔有些有灵力的,也没达到临渊宗入门考校的水平。”
“听着好丢人。”杨心问心下稍安,“可听他们念的倒是自大得很,哪有人自己叫自己仙的?”
“万般仙众相信,只要他们自己认可,那他们就是半仙,离仙只有一步之差。之后只要召集了足够多的同侪,他们就能成为真仙。”陈安道顿了顿,“他们经常到有各种妖魔作祟的地方游荡,因为他们相信这些作祟的就是他们的半仙同侪。”
杨心问留了个心眼,毕竟自己以后成了邪魔也是要在人间混日子:“拿妖魔当同侪,这群人也真是够胆。”
“在万般仙的教义里,世上没有魔、祟、魇镇、走肉、灵修、凡人之分,只有神、仙、半仙和妖道,凡是不认可他们的,都是妖道,凡认可他们的,便至少算是半仙。”
“这群人会和叶承楣的案子有关系吗?”
杨心问不过随口问问,他其实不怎么关心叶承楣那几人之后会怎样,但因为那个诡异的梦,他对这群人总有些在意。
“不清楚。”陈安道拿着那药煲转身往屋里去,“不过这些人经过的地方经常有失踪案发生,有些人认为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用修仙当幌子的拍花子,如果我是叶承楣,我必然会追着他们这条线不放。”
杨心问站在门口往里头喊:“需要我现在去盯叶承楣他们吗?”
屋子里点了灯,从里头传来的声音有几分沉闷:“不必,这群人不知深浅,小心为上,我先用纸人盯着,若有变故再行动也不迟。”
“那我——”
“进来把清瞑诀背完。”
杨心问苦着个脸进去了。
按陈安道的说法,杨心问前些日子和深渊接触,多少会有些魔气的残留,这清瞑诀能提神醒气,压制魔气带来的狂躁邪念。
杨心问嘴欠道:“那这东西让正儿八经的魔物来念也能有效吗?”
刚说完他便暗道不好,这不是生怕陈安道看不出端倪吗。
陈安道却像是毫无察觉,兀自凉着药:“魔物本也是叫深渊堕化而来的,并非天生魔物,而大多入魔者本就是有意入魔,自然不曾想着压制。这清瞑诀有醒神的功效,静心诀,百忍诀,都各有锤炼精神体魄之能,若心志坚定,木干鸟栖,或许堕化也并非不可逆转。”
这话说的叫杨心问都侧目了。
堕化不可逆,深渊不可违,这两点莫说在修仙者当中,便是在下界也是人尽皆知的常识。若有人对这两点有异议,那还不得挨个邪魔外道的名头?
只是他刚一侧目,便将这些给忘了。
方才在外面光线昏暗,他不曾看清,眼下在灯下才发现,陈安道的面色惨白如纸,眼底乌青,嘴唇上没有一点颜色,他本就生得白,眼下这模样,叫他闭眼躺棺里都叫人瞧不出端倪。
莫不是又发病了?
是了,他还在这煎药,想来是生了病,却又不曾与我说。
“师兄,你——”
“把药喝了。”
陈安道摸了摸药煲的外壁,觉得已经不烫了,便推到了杨心问面前,正色道:“趁热。”
杨心问大受震撼。
“这药……给我的?”
“你见了深渊,多有冲撞,这安魂汤是我陈家的秘传,你以后每月都需喝一煲。”
还他妈每月?
“不是……师兄,我这皮糙肉厚的哪用得着,你有这能耐不如给你自己号号脉,我现在眨个眼都怕你下一刻便倒地上了。”
陈安道不睬他,仍是道:“莫要多言,快些喝了,喝完接着背书。”
那药汁乌漆嘛黑,还泛着又苦又酸的气味,陈安道像是把世上气味最重的东西给扔进去了,连杨心问那么不讲究的,拿着碗也一时下不了嘴。
可是“太苦了不喝”这种孩子气的话,杨心问却又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他和那漆黑药汁上倒映着的自己四目相对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喝下去了。
上一篇:总在沉浸式吃瓜的炮灰泄露心声后
下一篇:精神病发现世界终于癫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