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问把铲子一扬,把烂泥扔进了雪里。
“怎么做的?”
画先生忙将自己埋进雪里降温,嘴上依旧不敢停,继续道:“南昆乃沼瘴弥漫之地,灵气稀薄,灵脉贫瘠,向来更崇尚邪神巫蛊之术,老皇帝早就养蛊养坏了脑子,爷爷随便用点什么法术,都能诓得他找不着北,骗他出兵再简单不过。”
“至于那湘平总督……”画先生不敢再用他那套“脱俗”的说法,径直道,“就跟楼里换皮的妖兽一样,只要把他的元神移到旁人身上,自然便能操控他临阵叛逃。”
虽是幻境,但雪地的冷却是实打实的,这里的雪不会再下,却也不会化。
郭川坐在雪地里,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二人在说什么,怎么他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正端五十一年的东海倭乱也是你们干的?”
“是……仙门向来不管人间的战乱,若是妖祸,他们便会出手,但只是战乱,便无人会理睬。”画先生可怜兮兮道,“没曾想东海那群散修坏了规矩,以修士之身入世,成立了雒鸣宗在东海抗倭,所以并未掀起大乱便结束了。”
杨心问尤记得自己背过这段门史,三宗起源各有不同,后世篡改得也不少,但雒鸣宗乃入世的宗门,且成立得最晚,这段门史还算保存得完整。
雒鸣宗坏了规矩,其他仙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本欲按规矩清理了他们,可抗倭之功在百姓眼里尤为显赫,仙门也不能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斩了功臣。
商榷之下,雒鸣宗人立誓,除了海外来犯,绝不染指境内纷乱,宗内的监察长老一职,由其他仙门轮流指派。
杨心问作为凡民出身,自然是对这段门史深恶痛绝。倭人蛮横歹毒,抗倭之功乃不世之功,竟然还要被其他仙门诘难,简直欺人太甚!
如今再瞧,这不讲理之中,多少带着点司仙台被人坏了好事儿的气急败坏。
“可是为什么?”杨心问蹲下来,从雪里拎出了画先生,“司仙台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画先生期期艾艾道:“这、这这这这这您就是再把我给炸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蕊合楼根本无意掺和这些事,司仙台和阳关教都拿我们当棍使,我们就是几根棒槌而已,您要真想知道,得往上问……”
“上?”
“天子跟司仙台的金莲九座,他们肯定是知道的——哦,还有司仙台的客卿。”烂泥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是想要讨个巧,“您的大师兄,圣女一脉的叶珉。”
第148章 同盟者何人
杨心问冷冷地扫他一眼:“我只有一个师兄。”
画先生此人市侩却不够圆滑, 是个兼具心眼儿多和缺心眼的奇人,闻言竟还不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继续说:“就算那叶珉如今已经不是临渊宗的弟子了, 这师兄弟的情份肯定还是在的,你亲自问,他肯定——啊啊啊啊啊啊———”
锅热了。
杨心问拍了拍手, 将手上的雪扫掉, 无视那被他扔进油锅里的泥, 慢悠悠地望向郭川。
郭川身上的蛛丝让他解开了, 但依旧一动不动,他像是个新立的冰雕呆坐在雪地上,额头上的蛛丝撤了, 以至于他的脑壳还有些许的错位, 淅淅沥沥地流出些脑浆来。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他比任何时候都确信自己在做梦,无人的摊位,会说话的泥巴,还有杨心问时不时自虚无里变出的实物, 每一样东西都在告诉他这是在做梦,可他的本能却在诉说, 自己从未有如此真切的体验。
杨心问可没功夫在这档口去给人做解释, 他正苦恼着——一个画先生, 一个郭川, 究竟该怎么处理他们。
画先生多少还有些用, 暂时把他关在这魇梦蛛网里是最合适的;郭川虽然严格来说是个死人了, 可到底心魄还在他的蛛网里说话, 就这么踢出去看着他魂飞魄散似乎也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 似乎只能先这么撂着了。
杨心问伸手捧雪搓了把脸, 内心有点复杂。
他才刚把那群心魄被无首猴关在蛛网里的人救走,眼下便又来了两个入狱的。
加上无首猴,他跟个囚车样的带着这些人跑来跑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杨心问一边叹气一边叫自己心魂归位。人声渐起,方才无人的长街上重新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半睁眼时,他看见“自己”还在沿着长街往前走,一旁的“郭川”也状似平常。
只有落后他们一步的花金珠累得发飘,十指绑的傀儡丝绷得紧紧的,为了掩护他们的心魂离体,瞧着也是颇为为难。
“您可回来了。”感受到傀丝那端传来异动,花金珠长出一口气,手指搭线换绑,专心操控着郭川的尸身往前走,“劳您下次入定前先知会一声,哪有人走着走着就躺大街上的。”
“师兄说你能帮我,我自然是信你不会让我睡大街的。”杨心问欠揍地退后两步,拍了拍花金珠的肩,“放心,我离魂时对周遭并非毫无防备,真要有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
花金珠面上带着受气的可怜模样,手酸得很:“仙师——”
杨心问懒懒道:“闭嘴。”
花金珠连忙噤声,不知这阴晴不定的祖宗怎么了。可随即杨心问便扭头跟他笑,和煦道:“啊,刚才不是在跟你说,那郭川烦人得很。”
天属司晨扭头看了看自己牵动的郭川的尸身,那尸身硬的很,脖子上都被他勒出青紫色了。
“小川他……”花金珠艰难道,“他还好吗?”
“嗯……除了天灵盖歪了,其他的还好吧,话挺密的。”
花金珠:“……”
花金珠:天灵盖都歪了原来算还好吗?
他动了动手指,郭川的尸身在这冷天里越发僵硬,要让他正常行走起来越发困难,倒不是扯不动,而是怕扯得太用力了,把人的腿给当街卸了。
眼看快到城门,近来京城戒严,城门轮值的普通士兵都有十人之多,城门上则站着四个提灯士,还有一条灵犬。
灵犬身形巨大,通体雪白,天生异瞳,但其实两眼都是瞎的。嗅觉异常灵敏,能闻出魔物和修士的气息,据说是白晚岚那灵兽校场里去年的寻回魁首,在偌大的京城里仅用一炷香的时间,便衔回了四个散发着堕化之气的秽物。
他们二人接近,那灵犬立马便坐直了,在城门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虽然两眼是瞎的,但看起来很是唬人。
提灯士们认得花金珠,但依旧需要腰牌登记出城。花金珠操控着不知是被冻僵了还是尸僵的郭川,小心谨慎地藏着傀丝,不太方便拿腰牌,便小声道:“杨仙师,劳驾帮我拿下腰牌。”
他叫的杨仙师没反应,花金珠转头看过去,便见杨心问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灵犬。
见人神色认真,花金珠不好打扰,只能自己艰难地掏出腰牌——果然单手操控便出了岔子,郭川的一截小拇指被他扯下来了。
花金珠忙用脚扫了扫雪,拢住那节小拇指,同时状若无事地将腰牌递过去,正色道:“奉令出城,不得延误。”
守城的提灯士也收了寒暄的意思,查过腰牌之后便放行。走出去十几步,花金珠发现杨心问还在回头看那只灵犬,不免疑惑道:“那只灵犬可是有什么怪异之处,惹得仙师这般在意?”
杨心问须臾才转过了头,半晌道:“它长得挺大的。”
“……卑职看得出来。”
“若是这样大小的灵兽,比妖兽也小不了多少。”杨心问说,“一口下去,也能咬掉唐轩意的半个身子。”
花金珠一怔,随即道:“你是说害人的并非妖兽,而是灵兽!”
“我没那么说。”杨心问背过了身,倒退着走,双眼还看着那城墙上的一抹白,“师兄说那三人死状夸张骇人,警示的意味大于杀伐的意味,凶手要的是天下哗然的结果,引着人来查当年的事,禽兽是干不来这种事的,而且灵兽分得出生人,一般不会有无故伤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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