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边的唐鸾被扶了起来,杨心问如影随形的视线立时便追了过去。
他一边与陈安道谈笑,一边却用如泥沼般黏腻又森冷的目光追在唐鸾身上,他的本能叫唐鸾死,哪怕那两人耳语时他听得并不清楚。
“你且——”
一阵轻微的震颤顺着地面传来。
杨心问忽然坐起了身,抬眼望向长街尽头。
陈安道膝上一空,抚平了衣袍的褶皱,站起身来。
“有人来了。”杨心问拿起了靠在一旁的剑,站在陈安道身前,“十三个人,两个巨啸境,十个凡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什么,他竟一时说不出来。
那种不明叫他有些厌恶,甚至是恶心。
“京中的修士出入都记在明察所的账里,眼下能有两位巨啸境同行的,只有一人。”陈安道看向一旁已经匍匐跪地的唐鸾,一时面沉如水,“唐鸾竟能请动皇帝出面——蕊合楼的事,这人间朝廷究竟牵扯了多少进去?”
第138章 盲视观心
一架藏青色的四抬轿从街角缓缓而来, 前后拥着共十二人,打前头的是两个士兵,后头跟着两个躬着身的灰衫人, 都带着些分不清男女的纤细。
四人抬轿,轿子两旁又各跟一位年近半百的僧人,那两僧人长得一模一样, 似是连褶子瞧来都大差不差, 步履却轻盈且稳当, 便是杨心问所说的两个巨啸境修士, 最后是两个压轿的士兵。
“去清场。”阖天就快消失,周遭有不少在帐外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陈安道向秦世人吩咐一声, 随即朝着那刚刚停稳的马车略一点头。
在场人不少, 行了跪礼的也就唐鸾一人。
任谁人也想不到,这不打眼的轿子里的,会坐着当今圣上。
轿子落地,却是那两位僧人先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行礼道:“贫僧全智,见过陈仙师, 见过诸位神使, 见过唐大人。”
另一人几乎已同样的幅度又行礼, 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贫僧全微, 见过陈仙师, 见过诸位神使, 见过唐大人。”
杨心问跟着陈安道一同还了礼, 看着这两人脸垂眼微笑的弧度都像是一模一样, 心下觉得格外别扭。
再看那安静的轿子, 天子坐在里面,却也没什么人来专门引见一下。杨心问怎么说都是民间出身的,对皇帝总归有些敬畏,没曾想有朝一日面圣,竟是直挺挺地站着,倒像是等着皇帝赶紧滚出来给他们下跪一样。
待几位仙门的各自打了招呼,那肤白纤细的灰衫人才走了上来,款款也行了个礼,掐着尖细的嗓音道:“皇上叫咱家问诸位仙师的好。”
“陛下亲至,有失远迎。”秦世人迎上前去,他待这皇帝的态度,就跟会见寻常客人一般,“却不知陛下是何时出的关,钦天监不曾备上贺礼,惭愧,惭愧。”
杨心问偏头在陈安道耳边问:“出关?这皇上是修士?”
陈安道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好丹术,对长生不老之法素来神往,几十年不曾出过丹房。”
杨心问奇道:“当皇帝不用上朝的吗?”
陈安道说:“陛下上朝便是在丹房里。也不见人,只叫大臣们在屋外等候,一来一去的交谈,端由贴身的太监传话。”
“唐大人请起吧。”灰衫人先是扶起了那唐鸾,不仔细碰到了伤处,便‘哎呀’一声撒了手,唐鸾没站稳,扑通又跌了回去。
“怎得见了血?”灰衫人又是一阵一惊一乍道,“这妖乱竟还将唐大人卷进去了?”
唐鸾斜眼看向陈安道,刚好和杨心问投来的阴恻恻的视线对上。他恨得牙痒,最终却还是说:“这是我方才离得太近,不慎伤到的。”
轿子里传来一阵咕隆声。
轿子旁边另一个灰衫人侧耳听着,时而点个头,随即朗声道:“陛下有言,妖祸不详,蕊合楼之乱,衡阳公难逃其咎。”
杨心问耳力惊人,却愣是没听出那轿子里的咕隆声竟然是一句人话。
“着即刻清查蕊合楼,一应人犯魔物移交钦天监,由监正白晚岚主理,千机营参将唐鸾协同,一同办案。务必彻查到底,并将逃逸的妖兽魔修一并捉拿归案。”灰衫人说完,那唐鸾便又跪下领命。
白晚岚人不在这,钦天监便只有那秦世人应了声,说是会代为转告,也不说到底乐不乐意唐鸾的“协同办案”。
灰衫人笑眯眯地与他客套了几句,随即退回了轿子旁边。
杨心问看去,只觉那轿子的轿帘格外厚重,任凭北风如何吹卷都不动如山,上绣青龙,也觉那神兽被沉沉雾霭压得上不得天,光是这么看着,都会觉出几分憋闷来。
那么一众人围着,那轿子不像轿子,倒像口棺材。
“陈仙师。”正在杨心问看着那轿子走神时,那叫全智的僧人走了过来,“多年不见,师父他老人家还挂念着你,此次听闻你入京,师父便飞书一封,叫小僧与师弟全微在京中务必见见你。”
“眼下见到了,却是在这般嘈杂之地,你人在此,神却不在,这样说来,不算见到。”全智说,“可否请仙师三日后来忘甘寺一趟,小僧奉师命,再见你一见。”
杨心问觉得自己跟这和尚之间,必然有一个不识字儿的,不然他怎么会愣是没听懂呢。
“全智大师相邀,自然是却之不恭。说来,不知心龛大师,身体可还康健?”陈安道应下,随即又问,“确实许久不见,当年在今时禅宗时,多蒙大师照拂,这些年事务繁忙不曾登门拜访,在下心中甚是挂念。”
杨心问闻言,忽而抬起了头,怔怔地看向那僧人。
一旁的秦世人正指挥着清扫,唐鸾被两个灰衫太监带走,请来了皇帝,自然没人敢现在便动他,算是保了条命来。
那轿子四角的铎铃摇晃,抬轿起驾,那铃音并不清脆,只悠远空灵,带着些空山林海的意境,又似起灵回魂时的那声召喝。
他想起来了。
今时禅宗,唐鸾,神使……在蕊合楼时的那阵晕眩,他确实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陈安道与那全智寒暄一番,二人便散了。陈安道回了楼,脸上客气的笑容立时散去,对秦世人说:“此事与宫中牵扯极深,楼上的人和楼下的妖兽都要看紧,立即把轮值的提灯士全部叫回楼中,重新排班轮值,我清扫出一间房来,我和师弟这些天便住在楼内。”
秦世人立刻应下,退去做事。
陈安道重新草拟了三道禁制,着人再行加固明察所。待天地二属的司晨回来,整合了三次命案的口供,以及那画先生从楼里失踪后的线索,再另行派了盯梢唐宅,以及网罗长街商贩口供的任务。
杨心问看陈安道忙得脚不沾地,自告奋勇顺了两卷案宗,说是上那清扫出来的屋子里看,看了两页,累了,又开始拿茶案上的茶水浇着那石蛙玩儿。
玩到要掌灯的时候,房门才被打开。陈安道手上还拿着蕊合楼里查抄的账册细细算着,眼下泛着乌青,从前日到现在,他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刚清扫出来的房间,还带着些霉味,甫一进来,陈安道就掩鼻打了个喷嚏。
屏风是收着的,屋里给的炭盆烧得很旺,但是烟味不小,所以开着窗,灯具四角各一个,灯罩焦黑,光便也显得黯淡。
杨心问起身关了窗。
“先挑要紧的说。”杨心问一边说着一边朝陈安道迎过来,顺走了他手上的账册,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我想起来当时在蕊合楼犯癔症时为何有股熟悉感了。”
陈安道被他拿了账册,也不要回来,摇摇晃晃走到桌边坐下,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谁说你是犯了癔症的。”
“好好好,不是癔症。”杨心问把账册往踏上一扔,站在陈安道身后,伸手给他揉太阳穴,“是盲视观心。”
陈安道一愣:“今时禅宗的心法?”
“不错——你别动,当心蹭着眼睛。”杨心问一边说一边放轻了力道,“就是我们当初在霁凌峰上对阵夏听荷,你请仙降灵时教我的那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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