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泽:“……”
邵长泽:“……按律,钦天监行事不可外泄。”
监正摇头晃脑一番:“按律,官员也不能去青楼。”
“可在下是为了查证啊!”
“我也是为了办事才要问我朋友。”
“可——”
“行了。”监正打断道,“我知道死者与你乃是旧识,叫——季右知还是季左知来着……你急躁些也是情有可原,但钦天监办事,还容不得你一个六部的官员置喙。”
一个七品官让三品闭嘴,杨心问听得头晕脑胀的,且那监正给他的感觉愈发熟悉,尤其是那副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那颗打磨成顽石的心蹿上了一股无名火来。
邵长泽闻听此言,眸色渐深,还似有些恍惚。
“监正查案一月有余。”他顿了顿,嗓音喑哑,“竟还不曾记下死者的姓名吗?”
“记得,只是没记清。”那监正丝毫不以为耻,兀自道,“已过了宵禁的时候,可我宅子不留人过夜。我点块夜行令给你,慢走不送。”
他说着自柜里抽出一张小木条来,木条的四周都刻着极其繁复的图案,一打眼过去,杨心问也没能瞧清具体是什么。邵长泽双手接了过去,捂在了手心,半晌才站起身来道别。
监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连起身送客的意思都没有。
杨心问翻上了屋顶。见那邵长泽自己进了侧屋唤车夫牵马,随即朝着后门走去。杨心问追上,又自后院经过——方才那陈安道的幻境自然是早就散了,他垂眼看那洁白无垢的雪地,自屋上一跃而过,如飞鸟般轻盈且迅速地落在了院墙上。
待那二人上了马车,杨心问又轻踏上车顶,随着马车一齐离开。
刚出巷口,又行了一条长道,方到了主街。宵禁的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只偶有几个身着青袍,手执灯笼,头戴黑纱斗笠,腰佩铜锣的人走过。
见了马车,一人便走了过来,马车也自主地停下,车夫回头说了句“是提灯士”,邵长泽忙掀了帘探出身来。
杨心问身上贴着匿身符,这些人瞧不见他。
车夫报了姓名,邵长泽复拿出了那根木条给那人看。
那瞧着跟更夫没什么两样的人略略行了个礼,将木条拿在手上探看,随即他腰上的铜锣便亮了起来,上面“天地明察”四个大字金光乍现,他点点头,将木条还了回去。
“近来京中妖邪作祟,大人虽有夜行令,还是少在外面逗留的好。”那“天地明察”让出了道,虽然脸被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但想来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大人请吧。”
邵长泽在马车里连忙应下,又说了几句“兄弟们辛苦”一类的话,车轴才又滚动了起来。
长街的中间已经扫开了积雪,就剩些被踩得泥泞肮脏的雪水化在地上。远处的高楼尖塔似妖兽指爪,朝着空旷的街巷压来,叫杨心问想起了以前见过的一幕。
梦主是个樵夫,镇上疯传山间有大虫横行,他不理睬,还是要上山,结果果然倒了霉,被大虫咬没了一条手臂。那之后他便频频做噩梦,杨心问一度入他梦中,时而是颗树,时而是个石头,都没什么用。
终于有一次,他成了那大虫。
破除梦魇最好的办法就是真真正正地战胜它。
杨心问于是有意激起了那樵夫的凶性,又毫无抵抗地让那樵夫砍死。
他在那老虎的躯体里接管了樵夫的心魄,可确实是太虚弱了,让那死猴子最后恶心了他一次。
他浑身浴血地倒在山雪之上,只看得见头顶交错的树枝。每根树枝都有如厉鬼的长甲,每次眨眼,那些长甲似乎都离他更近了些。
可长甲到底没有朝着他而来,或许是因为杨心问那时已经习惯了幻象中的死亡。
所以他在下一个眨眼后看到的并非自己的死状,而是那每棵树顶都串了一个人,而且是同一个人。
有的是被穿刺了胸膛,有的是被洞穿了腹部,有的甚至是被顶了肩膀,大半个人似乎都要掉下来了。
那人的外袍漆黑,多少血都看不太出来,身体单薄,像片纸人随着山风飘荡着。
濒死的大虫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群尸穿枝,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晚,马匹猛地抬起前足,车身震颤。
杨心问站起身来,看到那马车夫已经屁滚尿流地从车辕上滚了下去,在冰冷的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撤,似是想站起来的,可惜地太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直起身来。
邵长泽掀开了车帘。
刚要询问“怎么了?”,便见他面前的大道上有几块东西。车前的挂灯只能照亮些许,那火光将光暗极锐利地分割出来,雪水倒映出了刺眼的亮度。
他看到了一个长条的东西,初时还不大分辨得出来,因为这个形状着实诡异。长条物的左端看着像是手,右端似也是人手,中间有个圆形的突起,很像人的头顶。
那是个人平举着手的姿势。
只是从腋以下的部分悉数不翼而飞。
第116章 未晓夜
车夫的惊叫已经如一声号丧的唢呐般刺穿了整个长街, 而邵长泽的尖叫则慢了许多。
当他终于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自己该嚎一嗓子时,一个提灯人已经走了过来, 腰间的铜锣珰响,手上的灯笼明灭不定。
那提灯人看着身形异常年轻,身上的云纹青袍似有些过于宽大了, 窄口的袖子他还得用手捞一捞, 另一只手执灯, 那火光透不过他斗笠上的黑纱, 只能朦胧描摹出一个侧脸的轮廓。
“大人。”那提灯士开口道,“烦请下车吧。”
邵长泽正在惊慌之中,并未注意这提灯士俨然如少年般的清亮音色, 只是讷讷地应了, 忙下了车。地上路滑,他下来时险些摔个四脚朝天,那提灯士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也不记得要道谢了, 只是双腿打着抖,瘦伶伶的身子像条挂面样的在寒风里飘零。
“那、那是什么——”
“是尸块。”提灯士好心告诉他。
邵长泽当然看得出来是尸块。
提灯士走到那尸块前蹲了下来, 将灯凑近了些。
死者是个青年男子, 约莫二十七八, 自腋下被横刀斩断, 只剩两条在身侧平举的手, 以及与其相连的头颈肩部分。尸体僵硬苍白, 不见尸斑, 也闻不到臭味, 像是在雪里冷藏过再挖出来的冻尸, 脸上只剩左眼,右眼珠不翼而飞。
邵长泽见那提灯士的手已经在尸块上乱摸了,忍不住心惊道:“小兄弟小心,这尸块不同寻常,怕是有邪魔气附在上面啊!”
提灯士点点头:“确实有。”
邵长泽:这小兄弟这般处事不惊,倒显得我一惊一乍得很没面子。
他想了想,看向那提灯士腰间的铜锣,忽而神色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开口道:“那邪魔可还在附近?”
提灯士忽然抬起头看了看主街边的茶楼:“还有点味儿,但是不在了。”
“那——可是这一代的提灯士里有、有可疑之人?”
黑纱动了动,邵长泽感到这人似乎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邵长泽:“小兄弟迟迟不敲杀邪锣,难道不是怕打草惊蛇?”
“……”提灯士沉默片刻,随即从腰上取下了锣来,用力一敲。
那带着天音罡劲之风的锣声在夜里飞荡出去,敲得邵长泽浑身一颤,接着就听那提灯士语气淡淡道:“我忘了。”
邵长泽:“……”
邵长泽:我方才究竟为何觉得此子有高人之风?
杀邪锣没有杀邪的作用,但锣面上刻有传音阵,一个响了,有着相同传音阵的杀邪锣便也会跟着震颤。没一会儿便见三四个提灯士匆匆赶来,其中一个斗笠上缀着白纱而非黑纱,腰上配金锣,这便是附近寮所的司晨,邵长泽只晓得他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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