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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287)

作者:黄金乡 时间:2025-05-25 10:13:37 标签: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陈安道便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曲子来。

  那曲子的曲调平和,悠扬,就在他的耳边回响着。桃花香和酒香萦绕在周身,还有那一丝苦药味,随着春风婉转回旋,他合上了眼,却能看见白云如浪涛逐岸,陷入沉睡,却尤能望见陈安道含情脉脉的一双招子,这世间最纯净的爱意便流淌在他指尖。

  “睡吧。”

  轮值的小弟子摸了摸鼻尖,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探头望去。

  被梵链锁着的那个正坐着,膝上躺着另一人。坐着的那个正小声哼唱着一首曲子,或许是因为禁听咒,那人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于是曲不成调,荒腔走板的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显得格外阴森。

  “喂,你别哼了!”

  “别喊了,他又听不见。”

  轮值的弟子才想起这回事,皱眉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颇为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石子昏暗的甬道里飞滚,擦过墙壁,掠过积水的小洼,撞在了牢房的门槛上。

  陈安道拍着杨心问的手微微一顿,如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凌乱的长发在地上铺就一层黑纱,遮面的发间露出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锁链在黑暗里轻轻地摇晃。

 

 

第219章 烽火

  雒鸣宗的后山祠堂从前是用来做度化法场的, 但由于大部分邪祟都是当场处决,鲜少有能带回来的,最终也就没什么人用了, 除了偶尔的祭祀,大部分都是落灰用的。

  如今倒是用上了,就是多少太热闹了点。

  地上横七竖八地铺着草席, 人挤人地窝在一处睡。初春的天气, 地上阴冷潮湿不说, 还碰上了梅雨季, 哪哪儿都是湿的,不过三两天便爆发了场疫病。

  秦葬和海之本来被关在雒鸣宗的训诫堂里,结果为了安置病患, 不得不把他们给放了出来。对得起仙人觉得他们不能吃白饭, 又将照顾病人的活交给了他们,以劳代罚。

  罚了小半个月,海之便和一个四十出头的大爷处出感情来了。那大爷很热情,已经在那上吐下泻, 全身冒红疹了,还能抓着海之的手跟她唠女儿的事。

  “我闺女看男仔的眼光好。”大婶儿做贼样的从包袱里抓出个小手帕来, 偷偷打开给海之看。里头包着几片干馍, 他把最中间的干馍拿出来, 两手掰开, 便见馍中间藏着个金珠。

  “男仔勤快, 田里收成也不错, 农闲的时候也不待家, 有船跟船, 有货走货, 一年到头从不闲着,赚了钱又全都紧着我闺女,小俩口的日子过得可美,还孝顺,总给我这寄东西。”

  他把那银珠子往海之手上塞。海之没曾想这辈子还能收到贿赂,也是愣了一瞬,要塞回去,那爷病恹恹的劲儿却挺大,包着她手指叫她握着那金珠。

  “可妖怪出来了……”大爷的眼睛对不准了,涣散地荡开,“我也没他们消息了。”

  海之不知该不该接话。大爷约莫是烧糊涂了,前几天他还说亲眼瞧见了闺女女婿被个七头的海蜇给生吞了,今天又成没消息了。

  烧了五天,就属今天格外精神。海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脉,没摸着动静,心里有了数,便没再推拒,收了那金珠。

  那大爷便放心了,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许多话。声音越来越小,以海之的耳力都要趴得很近才能听清。

  “仙人啊。”大爷说,“收了我的珠子,就帮帮我吧……”

  海之伸手,把他额前的乱发往后捋了捋:“您说。”

  “我闺女不见了……”大爷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还那么小,从没出过远门,您帮我去找找她。”

  海之说好。

  那大爷便笑了起来,须臾合了眼,头歪过了一边。

  海之俯身将他的头发理好,又用那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就这么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朝那边登记人数的弟子挥手。

  “空出一人的位置。”海之弯腰把大爷的尸体背了起来,“排队等位的可以放人进来了。”

  弟子的脸上绑着白布,几人走来,把席子卷好抱走去烧。

  海之背着大爷也去了焚化炉那边。东海这边说含着金子下葬,来世能过得富贵,不知道东阳府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东阳府的大魔弑杀,没有折磨的癖好,你女儿想来早就脱离苦海了。”海之把那人的尸身放进推板上,将金珠放在他舌头下面,“她或许还在等你,不要徘徊人间,快些去找她吧。”

  高耸的出烟孔冒着滚滚黑烟。

  这烟已经烧了十几天,似乎每天都在变得越来越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或许永远也不会停了。

  海之在那里站着看了会儿,忽然见一个弟子抱着只机巧鸟匆匆跑过。

  那弟子脸上没有覆白布,不是在疫区做事的弟子。海之叫住了他,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那弟子抬头见是她,脸上闪过些许不悦。

  “这是临渊宗代宗主亲传给宗主的机密信件。”那弟子把机巧鸟抱得更紧,从她身侧走过去了,“就不烦睡不醒长老操心了。”

  海之回头看他,拢了拢披袄,叹了口气。

  和秦葬联手把宗主关进训诫堂的时候,她想过失败了或许便是一死,如今她和秦葬的命还在,甚至连长老之位还在,她也该知足了。

  “这儿又空出两个位置了!”

  “快点!避水诀又失效了,这谁画的,快来补!”

  “东南角的那几个在呕血,医修人呢?”

  “在北院忙呢,下午才来。”

  凛冬时节海之都能赤脚穿双木屐,如今却后知后觉地觉得冷了。她慢慢地往手心里哈出了口气,回身继续照顾病患。

  几日后,对得起长老的大弟子来了他们训诫堂,早上把秦葬请走了,没说去干什么。

  晚上秦葬回来了,没跟她搭话,径直入房休息了。

  次日,她推开秦葬的房门,抬眼见秦葬的尸体悬在房梁,瘦削的影子打在墙上,如一柄废弃的铁剑高束,一旁的桌上留着遗书,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我有愧。”

  海之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见到的死亡太多,她一时竟不觉得吃惊,也不觉得难过,麻木的心脏迟钝而缓慢地跳动。

  她拿起了纸,去临海台找到了对得起仙人。

  临海台在春晴时能见碧海蓝天,天阴时便不大行了,海水看着灰扑扑的,连白沙都变了颜色,是泥浆与黄土勾兑出来的色泽,总能叫她愈发犯困。

  对得起仙人打着赤膊,穿着短裤,盘腿坐在临海台边,背对着她观海。海之走过去,尚未发声,便看见了临海台上血字铭刻的法阵。

  一笔一划,无比规整,不像是写画的咒令,更像是名家的书法。

  是秦葬的字迹。

  海风吹卷着对得起仙人全白的须发,这个瘦削的小老头看起来快没有自己的胡子高了。他察觉到了身后来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没说话。

  海之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她把那张纸递了过去,踢掉了木屐,两脚踩进细沙里,抱膝说:“秦葬自杀了。”

  对得起仙人接过那张写着“我有愧”的纸页,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即往天上扬去,海风卷夹着着页纸飘向了海面。

  “事关重大。”对得起仙人道,“天涯咒不能有差错,除了他,我都不放心。”

  木屐被风吹倒,斜斜靠在海之的脚踝边。

  她同对得起仙人一同望着那色泽黯淡的海面:“什么时候?”

  “明日。”

  “所有人吗?”

  “所有人。”

  潮气粘附在人的皮肤上,似要卷走那仅存的一点温度。

  “我们费心费力救那么多人,全都是为了这个?”

  “不错。”

  “长明宗,临渊宗,还有那些世家救助的流民都是?”

  “不错。”

  “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对得起仙人打断道,“从陈安道抱着李正德的脑袋从蛊中出来开始,一切都是为了明日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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