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堕天的动静能叫方圆几千里看得一清二楚!你想独吞?”
“你有意见吗,渣滓?!”
盛玉年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了:他坐着不动,不说话,只是笑,周围的男男女女就为抢夺他的注意力争得不可开交。
所以,他耐心地等周围的纷争声消退下去,才开口道:“你们的话事人是谁?出来跟我说话。”
他听见恶魔的讥笑,辱骂和唾弃声,听见地面在撼动,令人心颤的巨响中,似乎有一个特别高壮,皮肤炽热,提着沉重武器的恶魔越众而出,朝他大步奔来。
“这里不是天堂,容不得伪善者装模作样!”高阶恶魔咆哮道。
盛玉年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蛛丝礼服,双臂裸露,只用左手盖着右手。
恶魔抢到身前的时候,他也同时伸出了右手。
人类的手背上,一片流光溢彩,犹如斑斓星尘的血液,猛地在恶魔眼前放出明光!
“——神血!”恶魔惊恐地尖叫,“你让神流血了!”
好像一群被踩中了小脚趾的幼童,恶魔们恐惧的嚎叫声不绝于耳,脚步凌乱,弄得盛玉年周围地震一样颤响。
盛玉年皱紧眉头,一把抓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头高阶恶魔的鬃毛,硬是把牠拖到了和自己相同的高度。
“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知道了吗?”
恶魔被神血近距离烘烤着,险些变成一块烤箱里的巧克力小饼干,就差外酥里嫩了。牠忍着剧痛,点头如捣蒜,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急忙哀嚎着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很好,”盛玉年说,“告诉我——七环议会还是地狱里最高的统治机构吗?七原罪都去哪了?”
“不是了,很早之前就不是了!”恶魔被烫得跳脚,哆哆嗦嗦地回答,“原罪朝着未知之地遁逃,牠们的领域失落,宫殿衰败,群星也不再照耀牠们的居所,现在掌权的是蜘蛛!”
盛玉年情不自禁,喃喃道:“穆赫特……”
不料,他刚一念出这个名字,恶魔连神血带给牠的痛苦都不顾,立即发出警告:“不可随意称呼命运蜘蛛的名号,堕落的圣徒!如今蜘蛛高踞在地狱中心的尖塔,牠编织着群星的走向,使星宿残暴地发亮,任何忤逆牠的生灵,都要被夺去最宝贵的东西,在最凄惨的境况中饱受折磨,还不得解脱。你的不敬,只会让你经受最不幸的酷刑!”
盛玉年挑起眉梢,心说我倒是想试试最不幸的酷刑是什么样的,你看“命运蜘蛛”敢不敢呢?
“那么,七原罪是什么时候失势的?”他将手松了松,又问。
“大概在……在三十多个红月落下之前,按照人类的日历计算,就是九个月前,”恶魔不确定地说,“很短的间隔,但是从此地狱里的蜘蛛崛起了,牠们与七环的战争只持续了昼夜不休的七个月,地狱里已经血流成海,尸骨堆满了每一条裂隙。”
九个月。
盛玉年松一口气。
还好,不算太久,不算太迟。
“七环无力抵抗命运的制裁,无论是腐疫花园,憎恶晨星,贪爱王廷……原罪们一个接一个地落败,哀嚎着丢下牠们的王座和权柄,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然后蜘蛛便占据了七环议会曾经身处的尖塔,现在,那里蛛丝如瀑,将每一颗星辰与大地相连。”
盛玉年心说你还挺有诗意。
他继续问:“既然原罪已经输了,你们还集结军队干什么?”
恶魔起了精神,牠难掩兴奋地说:“当然是开战!我们要顺着通天的蛛丝,一路攀爬上人间,利用那里作为跳板,反攻向天堂!”
盛玉年的表情凝固了。
“爬上人间?”
“是!”
“反攻天堂?”
“是!”
他面无表情地揪住恶魔的一大把鬃毛,把对方烧得鬼哭狼嚎:“你的领头上司是谁?带我去找他。”
骑在高阶恶魔背上,经过一段颠簸的旅程,盛玉年很快就见到了“军队的统帅”。
当然,鉴于他这时是失明的状态,不能说他“见到”了统帅,他只是通过恶魔的描述,大致明白了对方的长相。
“巡防者,”盛玉年说,“你是一只巡防者。我没想到。”
统帅很警惕,面对一个让神流血的堕天者,任何恶魔都该警惕。
“那是我以前的名号了!”统帅猝不及防,一上来就被揭了老底,“现在是蜘蛛崛起的时代,我是这支魔军的领袖,你应当向我下跪致意,堕天的圣徒。”
盛玉年静默片刻,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在蜘蛛巢,他是踩在穆赫特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他哼一声,穆赫特能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他摔着玩。现在倒好,不光成了瞎子,还被个巡防者呼来喝去,要挟下跪的……
“……算了,我要见穆赫特。”盛玉年叹气,说,“我是牠的结婚……准结婚对象。”
巡防者吃了一惊,牠睁着三对眼睛,上下打量面前这个衣衫破旧,固然风尘狼狈,依然不掩美貌的瞎子,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的意思是,你是塑命者的新婚妻子,人类配偶?”蜘蛛恶魔阴阳怪气地开口,“你知不知道,自从开战以来,有多少恶魔假借这个身份,变化出他的形貌,试图蒙骗塑命者?你可以骗过我愚蠢的下属,但你骗不过我!你以为我没有见过那位大人,跟他交谈过吗?”
盛玉年忍无可忍,他不怒反笑,直接大步走过去。他看不见,仅凭记忆和印象,劈头盖脸地一抓——
他一把攥住了巡防者的高马尾,把他扯成了一张“你爸觉得你的皮筋还能扎得更紧”的脸。
“听着,”盛玉年冷冷地道,“我没工夫跟你扯皮,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心里尚存那么一点怜悯,人间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它曾经是我的游乐场,以后仍然是我的游乐场,我不希望这点发生改变。同理,穆赫特现在依旧是我的东西,造物主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可这不代表祂不强,我也不希望牠以卵击石,刚刚拿回自己的权能,就要跑去跟天堂开战。你明白了吗?”
巡防者瑟瑟发抖,牠不敢吭气,盛玉年感觉得到,牠在自己手里连连点头。
“所以,你现在应该干什么?”盛玉年低声问。
巡防者哭哭啼啼地说:“我,我给您跪下了……”
第97章 塔兰泰拉喜剧(二十七)
盛玉年:“……”
盛玉年有点想把牠的脑子掰开,试试里头是不是一团浆糊,但他忍住了,他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
“这里离尖塔还有多远?”他问。
“不远了!”巡防者尖声回答,“全速开进,两个红月下落的时间就能赶到!”
大概二十天。
盛玉年松开了手,转而捏着恶魔的人面,在上面缓慢地犁出了五道深重的烧熔焦痕。
“去给我准备洗漱的水,干净合身的衣物。”他轻声说,“别动,这是在救你的命呢。假如被穆赫特知道,你要我对你下跪致意,你猜,牠会怎么处置你?”
巡防者疼得浑身哆嗦,面色惨淡,却再不敢挣扎,只把痛呼憋在喉咙里。临时搭建的华丽营帐中充满了吱吱作响的,血肉烧灼的声音,以及刺鼻腥热的气味。盛玉年闭着双眼,一根根地收回了手指。
“去吧,”人类终于显出了心平气和,柔声细语的样子,“乖一点,你就不会有事的。”
巡防者一声不吭,和下属飞快地滚出了营帐。
不多时,他要的水和衣物都送到了。
水有些烫,泛着淡淡的硫磺味,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不过盛玉年没什么好挑剔的,他一点一点地撕开身上的破损礼服,摸索着将手伸到水盆里,慢慢洗净了皮肤上的脏污灰尘,然后耐心地摸出哪是衣服正面,哪是衣服的袖子,一层层地往身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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