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魔恨恨地恼了许久,半晌,从身体里“呸!”地吐出一大包东西,滚到贺九如脚下摊开。
“啥?”
贺九如拎起来一看,顿时惊讶。
居然是宝楼园的兽皮毯子!
他从未摸过,盖过那么软,那么滑的兽皮制物,因此在有限的时间里,总把它摸在身上裹着,临走前,还颇为不舍地摩挲一下,原样放回。没成想,殷不寿竟把它吞到肚子里,带到这里来了。
“你……”贺九如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说乱拿东西是不好的?可它是邪魔,并不遵循人类的道德守则;说你怎么想到要拿这个给我?可它依然是邪魔,它心里哪里有“对人好”这个概念呢……
殷不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条简陋的毯子吞到肚子里,一路上带着,但此刻见到人怔怔复杂,似有懊悔之色的表情,它一下就舒坦了。
说了要对我好,结果又在我身上揍了一拳,现在后悔了吧!知道不该打我了吧!
贺九如愣愣地说:“你把它含得太久,毯子都掉色了……”
殷不寿张望一下,果然,原先红褐色的鲜艳兽皮,此刻都变成了奇怪的灰黑色。
“但还是谢谢你,”贺九如神色复杂,微笑道,“不问自取确实是不好的行为,可你能记着我喜欢这个,我……嗯,承你的心意。”
殷不寿吃了一惊——它又开始浑身痒痒了。
它在原地呆站片刻,本来想当着人的面把皮剥下来看看,然而距离火堆太近,到时候把火弄灭了,还得挨人的打,遂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跑到林中,自个儿窸窸窣窣地剥皮,急匆匆地翻找了一圈原因。
贺九如觉得莫名其妙,他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它跑回来,只得铺了床,自己先躺下休息。
那边,殷不寿把自己快翻了个遍,仍然没找到发痒的理由。
怪事。
它匆匆忙忙地去,心事重重地回,望见地上睡得香甜,身下垫着兽皮毯子的人,殷不寿缩着两颗狰狞的眼球,很不愉快地瞪了他许久。
都是你,它心中烦闷地嘟哝,都是因为遇到你,我才会多出这么个毛病的!
贺九如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天大亮。
他收拾铺盖,把那条毯子也叠放进货车最下面,叮叮当当地上路。走出没几步,他忽然问:“殷不瘦,你在我的影子里藏着吗?”
半晌,地下传来闷闷的回答。
“……嗯。”
贺九如眉开眼笑,神采飞扬地推动货车,重新回归官道。
暑热难耐,沿着通往梁京的方向一路前进,他总算在前头望到了一家酒肆,贺九如赶紧大步跨过去,向店家买碗凉米酒解暑。
“店家,这里往前,离歇脚的地方还有多远啊?”贺九如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接过店主手里的酒碗,询问道。
店家笑吟吟盯着他,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小兄弟,你要径直往前走,不作停歇,那也就罢了,你若要中途停留,那可要当心。”
贺九如喝了一口米酒,茫然道:“这怎么说呢?”
“人鬼有别,”店家轻飘飘地道,“你年轻正盛,当心误入鬼市,耽搁性命。”
他口中的米酒一下冰得倒牙,寒气直从脚底往上溢。
贺九如不声不响地放下碗,他好像尝到了一缕凉腥的水草,正在稀薄的酒水里飘摇。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满意地缩在毯子里*这就是,我的安慰毯……
殷不寿:*沉默地站在旁边,不知何故,显得十分邪恶*
还是殷不寿:*换掉毯子,把自己变成毯子,裹在人身上*
贺九如:*冒冷汗,立刻开始做关于自己被一滩泥巴吃掉的噩梦*
第223章 太平仙(十三)
倒霉。
贺九如强忍着牙缝里的不适,在他眼里,酒肆店家的脸孔逐渐煞白,逐渐溢出青黑的死气,她笑意盈盈的明亮双眼,亦逐渐僵硬犹如鱼目。
他若无其事地掏出几枚铜板,支付酒钱,察觉到脚下的影子骚动不安,他调转脚后跟,轻轻一踩。
地上发出细微的“吱”的一声,店主转过头,对贺九如笑道:“小老板,你那里可有针线布头?我有不少衣服破损着,只是怕招笑话,想着自己补一补哩。”
贺九如:“哦!有的。”
他去货车上取下针线筐,让店主自行挑选。她兴致勃勃地选好针线,转身找零钱的时候,贺九如看到她的后脑淋漓滴水,泥沙混合着旧血,浸湿了发辫。
趁此机会,贺九如将碗里的米酒全泼在地上,他的本意可没有叫殷不寿喝,但殷不寿已经吸溜一下,把地上的酒全吸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贺九如无语,想它喝也就喝了,谁知下一秒,殷不寿再做吸溜,直把人手里的酒碗跟着吸走,咣地吃了。
贺九如大怒,正欲手舞足蹈地踩踏一番,店主却已转过身来。他只好先不露声色地接过店主的钱,讪讪笑着道:“抱歉,天气炎热,蚊虫比较多……”
要是个真碗,贺九如二话不说,立刻赔了,可这偏偏是个鬼碗,他拿什么赔?只好跟店主插科打诨,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哈哈笑过去后,赶快推车上路。
跑出十多米远,贺九如才斥责道:“你干什么吃人家的碗?”
殷不寿同样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你干什么,不让我吃鬼?”
贺九如鼓捣半天,才把那根塞到牙缝里的水草拽出来。他的牙齿生得雪白整齐,这根草倒是卡得严严实实的,费了他不少工夫。
“人家又没有恶意,”他把店主交给他的纸钱放在路边,道,“许是她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或者此处的地势特殊,她被困在这里,抑或是执念不消,难入轮回……不管怎么说,她肯提点过往行人,这就是善举呀!”
殷不寿:“什么是,善举?好吃?”
贺九如:“唉你光知道吃……别人对你好,你当然要回报别人,这叫有来有往。一来二去,善缘不就结下了?”
殷不寿:“为什么?”
贺九如:“什么为什么,道理就是这样的嘛。再不济,就算你不作回报,那也别想着吃人啊。”
殷不寿:“为什么?”
两个为什么,给贺九如问懵了。
他张口结舌了半天:“这个……因为,呃,以恶报德,跟天理不符,是要遭报应的,所以大家尽量都不这么干……”
殷不寿一喜:“报应,我吃。”
别人是油盐不进,它是只进油盐,贺九如蓦地暴躁:“……你吃个锤子!我不许你吃!那行,你记着,如果有人对你好,你却要反过来去吃人家,我马上就要拿大拳头揍你,明白了?”
殷不寿:“……”
殷不寿含恨忍辱,缄默半晌,闷闷地嘟囔:“拳头,我不吃。”
一人一魔杂七杂八地聊着天,看前方岔路口有棵大树,贺九如干脆解了头带,扇着湿漉漉的鬓发,想去树下纳会儿凉。
“我知道,酒肆店家说最好不要在路上停留,”他道,“要是我去那边的树下坐坐,你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吗?”
殷不寿:“危险,没有。”
“真的?”
“真的,”无相魔咕哝道,“我在。”
贺九如遂放下心来,快活地往树下一坐,喝水扇风。
“外头天气这么热,你不难受吗?”他好奇地问。
“太阳之气,没用。”殷不寿回答,“众生受难,我欢喜。”
贺九如:“……”
算了,跟这家伙真是没话讲。
休息完,贺九如拍拍裤子,准备起身,殷不寿继续钻到他的影子里。走在官道,眼看傍晚将至,夕阳滚着瑰丽的金边,将昏沉的暮色笼罩大地,林间几点飞鸟惊飞啁啾,无端激起人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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