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寿仍旧昏头涨脑的,不管贺九如说什么,他只是:“哦,好。”
货郎心有余悸,皱着脸盯着被无相魔拔下来丢到一旁,还在抽搐的古怪黑东西,心道那些达官贵人时常以“虎鞭泡酒”“鹿鞭泡酒”为奇货可居,如今见了实景,方知残忍得不可言说,唉。
咦,等一下……那这岂不就是魔鞭?这玩意儿也可以泡酒吗?不知道泡出来好不好卖?
……啊呸呸呸!回过神来,贺九如忽地发觉自己心中思绪,连忙把脑子里的想象揉成一团丢开。
真离谱,我怎么想得这么乱七八糟!
他定定神,对着殷不寿招呼道:“你快来看,河里有这么多沙金,我们又有钱了!”
殷不寿抹掉脸上的漆黑浆液,气血还有点上涌,他盯着贺九如,只觉眼前的人实在光耀璀璨,闪亮得不可直视,遂赶紧将目光移开,移开三秒钟,又舍不得,再转过去贪看,痴望片刻,接着移开……如此循环了好一会儿,完全忘了贺九如在说什么。
“你怎么啦?”贺九如疑惑地望着岸上的无相魔,“是不是蜈蚣肉吃多了,有点烧心?”
殷不寿含糊道:“嗯……啊。”
他慢慢站起来,压制着腿间狂热得要命的一堆玩意儿,磨磨蹭蹭地走到少年身边,极其想伸出两条胳膊——或者更多的胳膊——把人严严实实地抱住,塞进嘴巴里尝尝,哪怕不能吃,用力多舔几遍也好啊!
但他知道,这样做必会遭了打,所以千辛万苦地忍着,纵使心猿意马,魂儿都要从七窍里淌出去了,还装着老实模样,凑过去看人举起来的手。
……嗅到人刚洗完的头发了。
怪好闻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恨不得抱着狠狠吸一吸……
“这是什么……”殷不寿迷迷糊糊地问。
“沙金呀!”贺九如笑哈哈地把手里不规则的金粒扒拉给他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认识,傻了?我们发财啦!”
“哦哦。”殷不寿说,贺九如把金粒往他手里一塞,又兴冲冲地跑到河心里去挖沙子,殷不寿看看爪子里的黄金,再看看河里的人,他的眉毛渐渐地皱起来,扭成了疙瘩。
区区沙金而已,他还记得相遇不多时,他举着聚宝盆,用全天下的珠宝金银来求人类的应允,哪怕只是吃一口都好,然而人为难地看了半天,仍旧选择摇头拒绝。如今不过是一条小河的几粒黄金,怎么就惹来了他的诸多欢喜,百般欣悦?
……区区沙金而已!
殷不寿愤愤地感到不平,恰逢山风过林,贺九如赤身站在水中,阳光固然炽热,被凉风一激,免不了打出个喷嚏,接着便滚滚地打出第二个,第三个。
无相魔警惕地竖起耳朵。
他不会生病,病痛亦是他的食物,但经此一役,他晓得人是很脆弱的,可以饿死,渴死,更会病死。如果人病死了怎么办?那样的话,肉一定要变酸的。
“你不要站在那里,”他立刻起来,蹚到河中央,将贺九如捞起来,抓在手上,“你会生病,生病不好。”
皮肤也滑滑的,软软的……
无相魔神不守舍,抓着了就不愿放,最后贺九如快恼了,他才给人放到岸边。
“但是我想挖金子,”贺九如擦干身上,裹着毯子坐在青石上,“不然实在没钱啊,这么多年的积蓄都落空了……唉。”
殷不寿闷闷道:“我有聚宝盆,你不要。”
“哎呀,聚宝盆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无相魔执着地追问,“是不是我的,就不好?”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问得怪怪的。贺九如不解地看他一眼,说:“因为聚宝盆是白得来的财呀!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不用付出,却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呢?如果这样,那代价一定是支付在别处的。但河里的沙金,蚌壳里的明珠,这些全是自然的宝物,老天要给我,我就高高兴兴地收下,顶多受点累,又有什么不可以?”
谁料无相魔更加气闷,他执拗地追问道:“我不如老天吗?老天就比我好吗?”
贺九如:“呃……?”
“你为什么总嫌弃我?你打我,还说我丑,我换了一张脸,有了人的身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要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老是让我全身发热,好像要爆开一样?你为什么叫我的胸口一直发痒?你为什么折磨我,让我受苦?”无相魔越质问越激动,越说越发散,神色也越发阴郁暗沉,“你以前不经常对我笑的,现在笑得多了,是不是因为,这张新脸?你是不是因为这张新脸,才对我笑的?”
贺九如:“呃…………”
贺九如瞠目结舌……他以前哪里见过这种类型的邪魔外道啊?不就吃了个大蜈蚣,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儿了?
定定神,他招手,让无相魔靠近点。待殷不寿靠过来,他的手背往对方的额头贴上,摸得冰凉一片,死物一般。
“怪了,没发烧啊,”他问,“是不是魔怔了?”
殷不寿一愣,继而大怒。
我魔怔,那还不是都怪你!
一怒之下,无相魔转身冲向河水,开始疯狂地挖沙子。
贺九如默默无语,眼看他将一条河搅得乱七八糟,浑水直翻。狂挖半晌,殷不寿怒气冲冲地冲上岸,把一手的金沙金粒摔进贺九如怀里,接着愤怒地跑远了。
贺九如沉默半晌,盯着怀中的一包灿灿金色,本来想发愁的,没忍住,还是咧着嘴巴,呼呼傻乐了半天。
是夜,殷不寿仍然气哼哼的,并不说话。贺九如道:“我饿了……”
殷不寿冷着脸,消失半晌,再出现时,左手提着桶粥,右手提着饼,往人跟前一顿,依旧不说话。
贺九如吃着饼和粥,问:“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殷不寿原本面朝火堆坐着,听见他的问题,立刻恨恨地旋身,改成背对着火堆坐。
贺九如:“唉,好吧。”
吃完饼,他擦擦手,往货车里取出大一些的布块和针线,借着火光缝纫。他缝得专心,目光既温柔,又安静,殷不寿冷战了大半天,这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了,悄悄把脸转过一百八十度,移到后脑勺上,在发丝的掩映下偷偷看人。
篝火稳定地燃烧,时不时在静谧的空气里发出些噼啪声,火焰的光色为人的面庞和肌肤镀上一层柔软的金红,睫毛形成的扇形阴影朦朦地落着,显得那双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两口林中的泉,清澈且深邃。
恨死你,殷不寿想,正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显得这么失态,又这么可笑的。我可是世间诸恶!仙宫恐惧我,世人畏怖我,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小半,足以称霸天上与地下的一切世界了,但我还在这里,还在给你挖金子,找吃的,被你欺负,被你殴打……恨死你!我一定要吃了你,我一定要……
“好啦,”贺九如松了口气,展开手里的布匹,轻快地道,“来试试看,会不会掉下去?”
……给我的?
殷不寿大喜过望,当即站起来,跃到贺九如身边,脸都来不及转回去,就这么分开头发,背对着他道:“试什么?”
贺九如给他吓了一跳:“你脸怎么到后脑勺上了!”
殷不寿赶紧转回去,兴致不减,问:“试什么?”
真是三分钟气性。
贺九如展开缝好的粗布,避开那些乱动的触须,栓在他腰上。他往上缝了三道纽扣,这会儿比划着无相魔的腰围,给他挨个扣好。
“有了人的身体,最好还是穿点衣服,”贺九如道,“这样看着体面,别人就不会把你当傻瓜欺负……”
“没人敢欺负我。”殷不寿困惑地说,“除了你。”
贺九如翻他个白眼:“总之,我现在手艺和材料都有限,就先给你做个这,别整天光着到处跑。等我们到了城里,再找布庄买好衣服,反正现在也有钱了。”
上一篇:全星际唯一的治愈系鹦鹉!!
下一篇:女装炮灰和主角师兄解蛊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