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知秀愣住了,他忽然打了个冷颤。
“……什么意思,你说的?”
“没事的,不必惊惧。”德斯帝诺立刻安慰他道,“你可以把虚无想象成一种有求必应的概念:你认识了它,注意到它,并且呼唤了它,它就会回应你的声音,降临在你身边。”
“降临在呼唤它的人身边。”阎知秀警觉地复述,“然后呢?”
“然后,”德斯帝诺轻轻地做了个手势,阎知秀面前顿时出现一片繁荣城市的幻象,接着,黑雾倾巢而出,仿佛橡皮擦,一丝不漏地擦掉了画面上的全部杂色,最后,只留下纯然的空白,“它会吞没这些人,包括和他们相关的一切。”
阎知秀问:“他们就死了,还是……”
“虚无是存在的死敌,死亡同样是存在的一个相面。”德斯帝诺说,“这些人的存在会被彻底抹消,换而言之,就是成为不存在的状态。”
“这么离谱?”阎知秀难以置信地道,“所以这个虚无都会吃掉什么?哪怕只是见过他们的人或事?还是说,连这些人脚底板上的土都要刮走?”
德斯帝诺无奈地笑了,祂道:“没有这么简单,虚无会连同整条时间线一起吞噬,假使你的宇宙足够大,足够混乱,那么或许还能填补上这些空洞。”
祂皱起眉头:“又或者,你可以赶在虚无抵达之前,从时间线的源头出发,掐灭对它的召唤。”
阎知秀的掌心已经全是汗,他胡乱擦了下手,粘津津的,怎么都擦不明白。
抬头盯着德斯帝诺的眼睛,他蓦地明白了什么。
从德斯帝诺跟他第一次通话起,阎知秀心里就难免生出了疑惑:为什么我能在这个神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自毁倾向?懊悔和自恨几乎铺成了祂的底色,祂不像个神,更像一个患癌的重病患者,只能在无望中等待死亡。
后来他听到了祂的故事,这个问题的答案立马便水落石出,阎知秀多少理解了祂的痛苦,某些方面看,他们真的还蛮像的。
在阎知秀心里,悔恨终究会被时间冲淡,人总要向前看,神也一样。你没有朋友,没人陪,不要紧啊!反正我也没朋友,没人陪,咱俩是一对缺口相似的拼图,既然如此,合在一起不就好了吗?瘸子有了拐棍,不就可以上路了?
直到这一刻,德斯帝诺为他揭示了存在和虚无的意义,阎知秀方才醒悟——祂究竟为什么要封闭这个宇宙,在自己提及“我是一头扎进来”的时候,祂为什么会在眼中流露浓烈的痛苦和哀伤。
甚至是祂对所谓赝品的纵容和忽视,都一并有了最合理的理由。
阎知秀难以自抑,以至于呼吸急促,不能减缓。
见他哆嗦个不停,德斯帝诺以为他是冷了,赶忙把人并在怀里。阎知秀完全不设防,当即让神明的两条手臂夹抱起来,上半身,整张脸,顿时全滚在炽热厚实的胸肌上。
是的,肌肉不使力的时候是十分柔软的,阎知秀自己就在一直锻炼,他当然深知这点。他瞳孔颤抖,只来得及从喉咙里迸出一声短促的“呃”,就被埋进了对方胸前。
“不要担心,虚无不值得你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德斯帝诺温柔地说,“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你喊了,对吧?”阎知秀扑腾起来,努力将自己和饱满的胸肌拉开距离,大事当前,他也顾不得美色的诱惑了,“你是不是觉得人生,神生无望,所以就把那个丧门星喊来了,对吧?!”
德斯帝诺久久缄默,片刻后,神祇展露的神色令人心头一酸,祂苦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阎知秀顿觉眼前漆黑。
神垂下浓密的银色睫毛,低声说:“我不是故意……”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阎知秀暴躁地打断了祂,“你当时所有的情绪应该都功能性失调了,躯体化的症状肯定也全有,连理性思考都做不到,还管什么有的没的……”
窝在主神的怀里,他焦虑地咬起指甲:“除了你刚说的两种方法,这个虚无能被拦住吗?”
德斯帝诺惊讶地盯着他。
阎知秀不耐烦地“啧”了声,转身把胸肌拍打揉捏成更适合头枕的状态,催促道:“快说啊!”
德斯帝诺笑了,祂的神情欢喜而恍惚,看着怀里的人类,祂仿佛在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的,”祂说,“你不要怕,有方法的。”
第170章 愿他万年(十九)
很久很久以前,德斯帝诺的亲族,智慧的理拉赛曾鼓起勇气,对长兄抱怨起人类的不堪与荒唐。
“他们不是纯粹的生物,”神明尽量抑制着惯常的刻薄语气,面对主神中的最佼佼者,祂必须谨言慎行,“人类的思绪混浊多变,最幸福的个体也在眼中蒙着阴影,最可悲的个体也敢期望他日的飞黄腾达。他们矛盾!一边戕害花园,一边又向自己攀折了的花朵浇水,指望多维持一些时日的鲜妍,这难道不是一种愚蠢的恶意?”
见德斯帝诺缄默不语,祂又恼火地咕哝:“这些生物总要在命运降临之时做出错误的选择,好像有股狂妄的激情降临在他们头顶,除了英雄和懦夫,再也扮演不了别的角色——”
德斯帝诺转向祂,平静地说:“或许,有什么样的造物主,就有什么样的造物。”
理拉赛在祂的目光中僵死了,智慧和理性的参天巨木,终究无法抵挡权与力的重压。智慧之神紧闭双唇,匆匆行了一礼,便沉默地转身离去。在祂身后,德斯帝诺忽然遭到血亲的冷待,尤自怔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过去一些罕见的日子里,主神们也曾聚在一起玩笑,祂们说起存在和虚无的关系,银盐叹息着说:“神何时才会凋零?想要抹除一个神,除非在心中向往着虚无的降临。”
卡萨霓斯因此大笑道:“如此说来,我便是虚无的至大仇敌了!只要心中充满喜乐,谁会想要呼唤这样可怖可鄙的概念?”
可惜啊,不知是否算作一类“一语成谶”,往后的无数个黑暗年岁,德斯帝诺心中当真再也没有半分欢悦喜乐,只有无尽的懊悔与悲痛,笼罩了祂诞生的宇宙。直到虚无都被祂的极端情绪所吸引,无可回绝地回应了祂的自毁倾向。
现在祂再度体会到了当初回答时的心境,果真是有什么样的造物主就有什么样的造物,在命运的岔路降临的时刻,狂妄的激情令祂手指战栗,神情恍惚。
阎知秀有点满意了,他赶紧追问:“是什么办法?我们要不要把你这些……”
他做了个包圆的手势:“这些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小神仙全都叫回来?我不知道你们神的家庭是什么样儿,但我们人的家庭还是讲究一个血浓于水的。都这么多年了,按照我教你的办法,把他们叫回来道个歉?”
德斯帝诺无奈地笑了,摇了摇头。
“祂们不会再回来了。”
阎知秀吃惊:“为什么啊?不是,你到底做错什么了,要那些神记恨你这么久?”
他即刻回过头去,把德斯帝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按他的经验来说,身材这么……嗯,祂长得不像是罪大恶极的模样啊!被自己喷几句就能流眼泪的神,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经过天长日久的捶打,即便是最小的嫌隙也会形成深渊。”德斯帝诺轻声说,“而另一方面,神也是被誓言绑缚的东西啊,如果你连自己发出的声音都弃置不顾,将承诺视作可以随时改变的事物,那你自身的力量还有何意义可言?”
“祂们不会再回来了,”祂苦涩地重复,“永远不再。”
阎知秀同情地叹了口气,抬手拍拍祂的肩膀。
“那就只有我们在这里想办法了?”
“是的,孤军奋战。”
阎知秀推了一下……本来想推一下神的肩膀的,结果一不小心推到胸上去了,他赶紧若无其事地把手缩回来,掌心还有点发热,“两个人就不能叫孤军奋战了!两个人可以叫合作共赢,也可以叫互惠互利,还可以叫一加一大于二……总之,你有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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