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知秀有着出色的说故事本领,具体表现在他调动情绪的能力,还有讲故事时的互动性上。
夜蛾注视着他,即便被打得那么狼狈,脸上青青紫紫,肿胀不堪,现在还倒吊在石柱上,可他笑起来的模样居然依旧如同磁石,牢牢吸附着旁观者的目光,伤势丝毫不影响他神采飞扬的魅力。
时间是我羽翅下的精灵,只需一瞬,我能看清你未来所有可能的未来,夜蛾想。
但是,这样的机会确实太少了,能和一个不疯癫,不狂热,不献媚的智慧生灵进行如此正常的交流……即便他的记忆是虚构的,那又如何呢?
因此,神明生涩地进行了自己的猜测。
——是一尊圣杯,上面镶嵌着纯洁的月光石和蛋白石,它的清泉永不干涸,能使沾唇之人青春永驻,贪饮之人尸骨无存。
“哈……!猜错了。”阎知秀着实费解,如果不是被绑着手,他肯定会进行一个头的挠,“不知道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想象,还挺丰富……其实就是一颗留影石!据说上面印着大海盗的失落财宝地图啥的,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哦,神明想。
“按照惯例,在出发前,我特地找人给我算了一卦。占卜师替我抽了张牌,告诉我那张牌是‘倒吊人’,象征牺牲啊,走向正确方向啊啥的,我还以为这次又有谁要替我去死了,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被情报贩子给坑了,他不知道奉谁的指示来整我,差点让我死在镇墓兽嘴里。你没见过啊,那玩意儿老大了,跟个饿死鬼似的,一嘴下来直接啃没了一条陨石带,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跑出来。”
挂在绳子上,阎知秀忍不住来回晃悠:“你看看,人家占卜师到底有两把刷子,只不过,既没有人为我牺牲,我也没有走到正确的方向……倒吊人!现在我就是倒吊人,这难道不可乐,不好笑吗?”
说到这儿,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惧怕这响亮坦荡的笑声会引来附近的守卫,对他再进行一轮严酷的刑罚。
他原本衰弱的灵魂之火,此刻也跟着再度沸腾、喧嚣起来,明亮得像是能点燃无边无际的永夜。这样的火光,哪怕吸引一千一万只奋不顾身的盲目飞蛾,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夜蛾看得呆住了。
回过神来,祂带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恼,立刻转开了恒星的视线。为了掩饰自身的失态,祂接着傲慢地宣布:
——为着你和我说的话,为着它们缓解了我的乏味,这总算能证明你是一个勉强有用的东西。
——你不会死。
宣判完毕,夜蛾便毫不留恋地吹开了这颗星球。这不是垂怜,对于那个十分像人类的生物,祂绝不可能降下垂怜,更不会再生出多余的兴趣。
这仅仅算作一次心血来潮,最微不足道的赦免。
没错,他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倒挂在柱子上,被揍得像一个肿肿的面包人,但仍然习惯性地惹任何人生气*你想要我回答你?先吃我的屁股!*放荡地挤眉毛,不知何故看上去很好笑*
蛾子神:*有些震惊,还有点被莫名其妙地吸引*哦天啊……不对,我就是天。
阎知秀:*肿肿的面包,继续挤眉弄眼*或者给我点水?任何地方的水都可以。
蛾子神:*开始哽咽*哦天啊……*醒悟过来*不!我对这个贫瘠的生物不感兴趣!绝对不……嗯嗯,绝对不!
第156章 愿他万年(五)
啊……?
阎知秀像个吊死鬼——不是人的那种吊死鬼,而是毛毛虫的吊死鬼——挂在寒风中凌乱。
事到如今,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它就像万事万物的矛盾集合体,轻薄如同露水,厚重如同群山,它炽热得像一颗深红色的太阳,听见声响的人都要把腥血涂上赤红的峭壁,也冰冷得像是眼泪和腐肉,浓稠的月光与打磨的银器,使人脏器发寒,想要翻江倒海地呕吐。
……撞见鬼了。
阎知秀头上冒汗。
而且是个自大又欠扁的鬼,说起话来好像别人都欠他八百万一样……不知道在拽什么,可恶啊。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苍穹上晨光乍现,一双太阳犹如疲倦睁开的眼眸,闪烁着在天边亮起。它们交织着明亮且多彩的天幕,地表上,山峦,神殿,各式建筑物的影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逐渐缩短、交叠,直至融为一体。
天亮了。
阎知秀是刚入夜那会儿被吊上去的,这也就是说,在他和那个不明声音交谈的短暂片刻,时间以极不可能的流速完成了一次昼夜交替。
仿佛他们不仅仅是讲了几句话,而是秉烛夜谈了一整晚似的……
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飞蛾不知从何处扑扇过来,停在了阎知秀蹭满了泥土的裤腿上。它有成年人的半个巴掌那么大,领毛蓬松,触角像两片羽毛小扇子,轻蔑地挥来挥去,试图扫掉立足点上的脏灰尘。
它一动不动地停驻在那儿,直到广场上的人流逐渐多起来。来来往往的选民们可以对倒吊在石柱上的奴隶议论纷纷,痛斥他的大胆和凶残——是的,因为阎知秀在逃跑途中杀死了七名守卫,包括人质在内——或者侮辱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不像他们是“最完美的晨曦黄”,不过,碍于他被吊得太高了,导致他们都十分困惑一件事:
逃奴腿上那个白白的大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底下的人越聚越多,朝阎知秀指指点点的嘲笑声也越来越大,以致他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浪费身体里宝贵的水分,往下吐一场唾沫雨的时候,治安官终于姗姗来迟。
“肃静,选民们,肃静!”
他大声说。
阎知秀用力给眼皮撑开一条缝儿,这真不能怪他,现在他的两只眼睛简直肿得比括约肌还紧绷。
人群鸦雀无声,不仅是因为治安官,还因为他身后跟着的两名高大守卫,身着金甲,披风猩红。
阎知秀看见守卫就是一阵牙酸,他被揍成这副熊样儿,全拜所谓的“神殿守卫”所赐。
“……今天,我在这里宣判这名奴隶的判决结果!第一,该智慧生物被合法地认定为奴隶,却擅自逃离队伍,严重违反了自由选民的法律规定!
“第二,他袭击执法卫兵,夺取武器,导致多名卫兵伤亡,行为极度危险!
“第三,在自由选民聚集的广场上引发骚乱,危害公共安全,影响选民正常生活!
“第四,也是最严重的罪行,他擅自闯入神殿禁地,亵渎了选民信仰,违抗宇宙的意志!”
一条条罪状给治安官喊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阎知秀想翻白眼,然而硬件条件不允许,只好退而求其次,朝下面吐口水。
“逃脱奴役罪,暴力抗法罪,扰乱公共秩序罪,亵渎神圣罪,四罪并罚,罪无可赦。因此,该奴隶将处以极刑。”治安官大声说,“他须得先禁食七日,再送到刑场,由重力拉断四肢,斩首示众,最后,他的尸骨将填进神殿的基石,永远承受神灵荣光的重压!愿夜蛾不朽!”
“愿夜蛾不朽!”
宣判结束,阎知秀从脚底板凉到头顶。
喂,这不就是高科技版本的五马分尸吗?而底下无论选民还是奴隶,此刻居然都在兴奋至极地狂欢呐喊……不是,这都是打哪儿来的嗜血观众啊?
重力锁平稳下落,阎知秀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了,不管昨晚那个神经病鬼做了什么,又许诺了什么,凡事终究还得靠自己。每个宝藏猎人都知道,将未来寄希望于他人的承诺,无异于滑步迈向死亡。
不知为何,伴随着他逐渐靠近地面,那些疯狂的欢呼声便如枯萎了一样慢慢平息,治安官陡然没了声息,神殿武士同样仓皇地后退数步。
阎知秀不管这些,他一心一意地专注自身。正当他养精蓄锐,打算积攒力气,瞅准时机再搞个大的时,不料腿上的重力箍环忽然松脱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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