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
“吃进去,”六号天真地提议,而且带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渴望的语气,“吸一吸,再吐出来。没有气味。”
徐久:“…………”
徐久无言地拿过一枚柑橘,往里头一塞。
“吸这个吧。”他诚恳地说,然后继续转身,仔细地刷牙,漱口。
六号嘟嘟哝哝地闭上裂口,很不开心。
今天一天,徐久干活,六号还是跟在他背后,充当一个观察外界的背后灵,外加称职的辅助义肢。徐久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虽然很饿但是害怕继续受罚所以尽可能努力干活”的奴工角色。
新来的管理者倒是没怎么为难他,只是临到傍晚下班,依旧把徐久叫住,让他一直加班到食堂关门为止,才算惩治结束。
徐久耸耸肩,下班时间一到,楼里的人走得走,散得散,只剩他一个人在黑乎乎的大厅里到处溜达。好在有六号,他一点儿都不害怕。
“他想害你,”伏在他耳边,六号嘶声说,“我看出来。”
徐久愣了一下:“有吗?”
“人类总是不怀好意,”六号语气不善,完全忽略了徐久也是人类的事实,“找机会杀掉他。”
徐久无语道:“他就算想害我,也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法。直接找个由头,把我……”
他话没说完,六号的身形倏然暴涨,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了他!
“……六号?!”徐久受到惊吓,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见数声闷响,像是锋利刀刃陷进橡胶里的动静。
“你保护他。”
昏暗冰冷的大厅里,有人幽幽地说着话。
徐久的视线逐渐清晰,透过六号垂如柳枝的繁多口腕,他分明看见一个人影,从大理石立柱后面缓缓浮现。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属于人的影子。
对方越向前走,身形就越是高大。他像一个拉长的面团,夕阳下越发狭窄的倒影,等到它走近徐久所在的位置时,已经完全脱去了人类的伪装,光明正大地展示着自己怪异的外表。
它的身量超过三米,手脚细长犹如螳螂,却比线条坚硬的昆虫更加诡异柔软。那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每一束粘稠的发丝,都是纠结缠绕的透明口腕。
“你保护他。”它重复道,“我没想到,我的一部分居然会保护人类。”
“滚开!”六号说,戒备和杀意,使它的语言流畅,“还是说,你想再碎一次?”
作者有话说:
徐久:*继续走在路上,因为他的工作就是这么忙碌*
另一只水母:*突然跳出,嘶嘶叫,对他进行道德上的审判*之前,你怎么敢用无礼的触碰诱惑我,使我慌乱!我还是要杀人灭口!*准备杀人灭口*
徐久:*被吓了一跳,绊倒了*嗯!*摔倒时不小心再次亲吻了另一只水母*
另一只水母:*不再嘶嘶叫了,因为第二次被非礼而感到六神无主,哭着跑走*
第16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六)
先前的惊鸿一瞥,已令徐久看清了对方的伪装身份——正是昨天被他勘破身份的审查员。
他……它怎么会追到这里来?它是专程来杀我的吗?
徐久的手心全是汗,他紧紧地抓住六号垂在身前的一根口腕,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警醒的勇气。
他不了解水母之间的个体差异,六号也跟他解释不清楚这些事,但唯有一点,徐久直觉般地领悟到了六号和对手的区别。
六号还不够成熟老练,可能是积蓄的能量没有达标,它无法在本体和伪装之间做到无缝切换,甚至连口语都不如面前的异种流利,这足以说明它连发声器官都没有发育完善……
“我就觉得奇怪,”异种又说话了,“为什么他身上会携带那么浓郁的信息素气味,却还没有被食用?为什么他能一眼发现我的身份?原来是你在看护这个人类,向他暴露我们的秘密。”
“是时候纠正这个错误了。”
徐久喃喃道:“六号……”
它咧开嘴。
“啊,他还给你起了名字,一个可笑的名字。难道你感应不到,那些比你更有自尊心的碎片,已经认同了一个统一的身份吗?”
“人类用各式各样的代号称呼我,他们有的叫我科西切,有的称呼我为奥西里斯。”它亲切地解释,“但对我来说,这些称谓遥远陈旧,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还是选择‘时夜生’。毕竟,它隶属于一个聪慧的,价值不菲的大脑,而且还非常好吃。”
“时夜生”张开狭长的巨口,共振出模糊的笑声。
“——希望你的人类,也像这颗大脑一样美味。”
六号没有再出声,下一秒,它卷起徐久的腰,将他猛地抛出很远。徐久被猝不及防地甩到门边,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六号!”他大声喊。
“也好,”时夜生自言自语地说,从身体里传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浓稠沼泽中爆开的肥厚泡沫,“先吞掉你,再去找他。”
“跑!”六号发出非人的咆哮,同时以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挥出异化的口腕。那些腕足早已在蓄势待发的筹备中变得硬如精金,只等着切开一切仇敌的身躯。
然而,如此雷霆万钧的攻势却被尽数格挡。六号高速斩切,对方也高速回防,碰撞的啸响犹如豪雨,暴虐地响彻整个空旷的大厅,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双方的厮杀就已经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
徐久瞪大眼睛,他不能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得跑了,留在这只会成为六号的拖累。可是往哪跑,怎么跑?
他颤抖着喘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拼命向寒冷的夜色深处狂奔过去。
“人类走了,”时夜生忽然说,“现在,你可以专心了吗?”
话音未落,它完美防御了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的触角,余下狂舞的口腕甚至还能拧成一股,将六号重重抽飞出去。
六号轰然撞碎了大厅的立柱,满身石屑,滚落地面。它的部分身体立刻逸散,使随即追来的刺杀扑空。不等时夜生再度逼近,它已然暴起,腕足凝结钴蓝色的剧毒,犹如数十条亮晶晶的蟒蛇,摧枯拉朽地切烂石柱,几乎是瞬移到了时夜生面前。
“死。”它说。
时夜生却消失了。
六号同样扑了个空,它警惕地环顾四周,全身的口腕上下绞动着徐徐盘旋,仿佛雪亮的剃刀刀刃。
它探查着空气中的气味,同构体之间彼此通感,按理来说,它可以很快定位到敌方的位置,但显而易见,对手比它的等级要高很多。
更加完善的器官,意味着更强大的隐蔽能力,它无法通过单方面的“共感”,去锁定时夜生的藏身之处。
它不能拖延太久,六号很清楚这一点,它给母体争取到的时间实在有限。母体已经看穿了“时夜生”用于伪装的身份,如果对方认定杀人灭口的重要性更甚于与自己交手,那么它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摆脱自己的防线,潜伏到母体身边。
黑暗中,杀气浓烈得令人窒息,六号层层防御的锋利腕足逐渐偏离了位置,暴露出几处致命的破绽,当中折射出蓝钻一般深邃的光芒。
它却像是无知无觉,继续在空旷的大厅内缓缓游荡,找寻着可能存在于任何角落的敌人。
立柱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响,比白纸落地的声音还要轻灵,六号霎时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猛地调转方向。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背后风声呼啸,如同天罗地网,朝它狂暴地笼罩而下。
千分之一秒的缝隙内,六号动了。
犹如散漫的水银,或者灵活的水流,它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次变形,没有五官的脸庞凹陷、收缩,又重新在后脑勺上快速浮现。刹那间它与时夜生正面相接,就像一对久别重逢,激情如火的情人,都要迫不及待地紧紧拥抱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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