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像当初对待林止聿那样,把枪口对准他吗?
陆宗停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可能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唯一觉得无法释怀的,是陈泊秋之后一个人要怎么办。
如果林止聿在最后一刻还有意识,还能看见在海角上朝他开枪的陈泊秋,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或者他不会那么放不下心,因为他大概在想,好在还剩下一只臭小狗保护陈泊秋,一切都不会那么糟糕。
毕竟他叮嘱过那只臭小狗千百万遍,要照顾好陈泊秋。
如果林止聿知道后来那样漫长的岁月里,陈泊秋大部分的痛苦都都来自于那个被他带回家里小心翼翼地呵护长大,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保护他的人,又会怎么想?
陆宗停觉得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血气不断上涌,他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话,只能听见谷云峰还在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他暴躁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你给我闭嘴!如果你说不出来你把陈泊秋弄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就掐死你!”
他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道,所以谷云峰依旧能够肆无忌惮地大笑:“你们看看吧,你们的陆上校,陈博士,哪里还有个正常人的样子?一个要捅死我一个要掐死我,再不把他们关起来,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
“我让你闭嘴!你再说他一句试试!”
谷云峰咳嗽着道:“陆宗停,你要真有本事就把我掐死,看你灭不灭得了这一船人的口!”
陆宗停被他这些话彻底激怒,终于将自己的指骨收紧,看着谷云峰憋得面色青紫却无法喘气咳嗽,他双目赤红得就像索命的厉鬼。
周围的人都吓得集体噤声,只有江子车还在试图拉开他:“上校!松手,不能真的掐死他,要留活口的!”
“滚开!”陆宗停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拽他,只是本能地挣脱,江子车就被他的蛮力推倒在地。
但也正是因为推了江子车这一下,胳膊上那种剜心刻骨的剧痛再次袭来,他痛得浑身一阵痉挛,便脱力跪倒在地。
海风寒冷刺骨,眼前黑雾散去后,他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
“上校,博士回来了!”他听到仲平喜悦的声音,猛地地抬头看去,对方看见他狼狈又阴鸷的模样,竟是在原地愣住。
陆宗停不在意这些,他只看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蹒跚而来的陈泊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耳边谷云峰煽风点火的话语和众人的议论声挥之不去,他头疼欲裂地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和其他人一样的反应,甚至拿出武器和他对峙。
但他始终没有,他只是有些焦急地朝他走来。没有人搀扶,他撑着自己沉重的腰腹,微岔着双腿,走得很艰难,甚至有些滑稽。
“泊秋。”陆宗停扯着僵硬的唇角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他尝试着起身,伤口却连着整个胸腔痛成一片,他又颤颤巍巍地半跪下去,却被陈泊秋轻轻拥住了。
陈泊秋还在发烧,小腹比平时更加温热,陆宗停的额头刚好抵着他的腹侧,萝卜没有像以前一样被他挤到了就开始拳打脚踢,而是慢悠悠地伸着懒腰。暖融融的热气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流下眼泪来,身上的疼痛和疲惫却好像随之蒸发了一般。
“泊秋,他们都怕我,”他嘶哑着嗓子,吐字含糊,听起来哼哼唧唧的,“你不怕吗?”
陈泊秋烧得脑子很钝,努力把他的话听明白后,就抬手掩住他的眼睛,哄孩子似的道:“不看……他们。”
陆宗停哑然失笑:“这叫做……掩耳盗铃,对吧?”
“……嗯。”陈泊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缩起来。
陆宗停握住他的手,虔诚而珍惜地亲吻着,陈泊秋感觉到自己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什么滚烫的液体,他微微一颤,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上校……你……”
陆宗停深深吸了口气,喃喃地道:“泊秋哥哥,我不舒服,抱抱我吧。”
“嗯、好,”陈泊秋仓促地应着,手在他脊背上吃力地比划了半天,才圈成一个笨拙的拥抱,“不舒服,我们、回去。”
“不怕的。”
“上校,不怕。”
陈泊秋好像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越来越低弱,勉强说出最后几个字,身体便开始有些摇晃,陆宗停察觉到不对劲时,他已经苍白着脸在缓缓往后昏倒。
陆宗停吓得说不出话,只是匆匆搀扶了一下,就迅速把人打横抱起,颤声喊他:“泊秋?”
江子车靠过来查看情况:“烧得太厉害,不能让他再在船上吹风了。”
“他手很冷。”冷得简直不像活人的温度。
“受寒了是这样的,”江子车脱下自己的大衣让陆宗停把陈泊秋裹起来,“得赶紧回舱内。”
“呃……”横抱的姿势让陈泊秋腹压增大,心肺被挤压得好像没有活动的空间,他喘不过气来,微张着的嘴唇很快就憋得发紫。
“上校,把博士上半身托直点,他肚子太重了。”江子车提醒道。
陆宗停及时做了调整,陈泊秋却已经被胸口憋闷的疼痛感抽回了意识,他揪着自己的衣料大口喘息着,涣散的眸光艰难聚起,断断续续地喊上校。
“我在,我在这,”陆宗停连声应着,声音发抖,“泊秋,我知道你难受,再忍忍,马上就好了。江医生先带你回去,沈栋在新的舱室等你们。”
“不、上校,”陈泊秋竭力摇头,短促地喘咳了几下,伸手攥住了陆宗停松松垮垮的衣领,“你、靠过来……”
陆宗停衣服上崩了一颗扣子,江子车看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博士力气好大。”
“……”陆宗停承认自己刚刚有一瞬间心里也是这种想法,但他被很快陈泊秋拽得低下头去,才意识到他大约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又怕别人听见。
“我看到……黑色的蝴蝶,在船上。”陈泊秋在他耳边低声说着,灼热的鼻息扑在陆宗停耳颈之间,陆宗停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黑色的,蝴蝶?”陆宗停干哑地道。
“活的。我没、追上它。”陈泊秋说。
在汪洋大海上航行,刚刚经历过一轮震荡的舰艇上出现一只黑色的蝴蝶,显然比海里的异种蹦到船上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知道了,交给我,”陆宗停看陈泊秋眉心微蹙地低咳着,浑身发冷地又要晕过去,连忙道,“泊秋,你坚持一下,你昏过去我心慌,我一心慌伤口就疼,疼起来我就怕。”
“嗯……不怕。”陈泊秋听到他的话,勉强睁开眼睛。
陆宗停不停地和他说话:“你刚刚力气好大,我的扣子都被你拽掉了,很厉害。”
“捡起、来。”陈泊秋昏昏沉沉地道。
“啊?”陆宗停愣了一下,“你,你想留作纪念吗?”
“……”陈泊秋本来就稀里糊涂的神志被陆宗停这一嘴问得更加混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低弱地道,“我、给你……缝回去。”
陆宗停喉咙一哽,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便轻轻吻了吻陈泊秋的额头,让江子车先把他带走。
“上校!谷院长要跳海!”身后忽然有人惊呼,陆宗停回头看到谷云峰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用刀刺伤了阻拦他的船员。
“陆宗停,你会后悔的。我已经给陈泊秋选了最好的死法了,你们会后悔的。”谷云峰双目赤红,嘴唇上也糊着血迹,每说一个字都像恶毒的咒语。
他说完就翻身从栏杆上跃下,半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甲板上的众人便看见一双雪白羽翼从厚重云层中破空而出,一只隼鸟急速俯冲而下,将还未坠入海中的谷云峰牢牢接住,又腾空而起,将他扔回甲板上。
众人这才看清隼鸟背上竟还坐着人,那人在谷云峰妄图爬起来那一刻从隼鸟身上翻身而落,顺势一脚踩住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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