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泊秋去的地方是他们还没完成地形观测的领域,不能轻易踏入的。他把陈泊秋推到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以他的身份,显然不能扔下基地独自去找他,但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找他。
他急促喘息着,试着用多维仪联系陈泊秋,拨号了无数次,他都没有接。
就在陆宗停准备放弃联系,咬了咬牙决定往前追的时候,陈泊秋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天亮就回去工作。】
很简短很平淡的七个字,好像他刚才没有吐血昏迷,没有从他眼皮子底下跑掉,好像他们只是一起吃了一顿饭,各回各家休息的时候,他发来了这么一条云淡风轻的消息。
陈泊秋永远都是这样,不会慌乱不会痛苦,没有情绪没有脾气,像机器人,又像块木头。
可他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陆宗停回复他:【你在哪?到底怎么了?】
陈泊秋没有回复。
陆宗停想了想,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你这样会耽误基地的工作。】
果不其然,陈泊秋很快回复过来:【需要做什么?】
这可把陆宗停问哑火了,陈泊秋算是把他份内份外的活,能干的都干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编不出来什么:【回来再说,或者我去找你。】
【我会尽快赶回。外面冷,要起风了,上校身上有伤,回基地休息吧。】
很长的一句话,陆宗停看到的时候居然在想,如果让陈泊秋自己亲口说,他说不说得出来?
再者,陈泊秋今天不是第一次跟他说外面冷,其实燃灰大陆的气温通常都不算很低,他是从来没觉得冷过,陈泊秋是觉得冷吗?
陆宗停拧着眉毛盯着陈泊秋消失的方向看,多维仪又响起了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许慎更新了地图。
他眼前一亮,立刻跟实景比对,眼前的密林是包含在新地图范围内的。
陆宗停一边照着地图往林子里钻,一边给许慎发消息【干得漂亮老许!回海角请你吃全肉罐头!】
熬夜加班的许慎正在打呵欠,看到陆宗停的消息,一整个摸不着头脑。他都画了这么多年地图了,哪次老陆不是只会嫌他画得慢画得不清楚,什么时候夸过一句?
离谱,别是又跟他老婆玩什么你追我赶的夫妻小游戏吧。
—
小柠檬重新安稳下来了。
陈泊秋却没怎么缓过劲来,他肺里很疼,从肺里淌过的血液和空气都像冷刀子,撕裂着钻开他身体里每一个角落。
他的毛衣领子扯下去了一些,脖环上好几个宝石闸开着,刚刚注射过不同的药剂,但是收效甚微,他呼吸太困难了,体内几乎无法实现循环,药物也就很难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
他试着让自己回到父亲训练他呼吸时的状态,想方设法地调整,但是依旧艰难。
他剧烈喘咳着,从药箱的隔层里拿出了人工肺。
这只人工肺是他自己用废旧材料改造的,没有灯塔正规的人工肺那么精巧完整。
他把它做成了一个小巧单肩包的样子,肩带上有用于连接肺部的软管,陈泊秋眼前昏黑,在胸口上按压摸索了一阵,找到了合适的接管位置,就用手术刀在那里割开了一个十字。
血瞬间奔涌而出,他浑身发抖,眼睛也看不清楚,攥着软管在切口上按了好一阵才按进肺里去。
软管头部也是十字的,从十字切口进入肺部之后旋转一下,就能卡在切口里,并且堵住那里涌出来的血。但因为陈泊秋体质问题,血涌得又凶又急,好一会儿才被软管堵住。
人工肺接通开始工作后,陈泊秋才慢慢从濒死的窒息感中抽离,他蜷缩着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时不时抽搐着。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陆宗停的事情,第一时间给他发了消息:【上校,我去找些清泠木就回。】
身上的血还没有干透,连接人工肺的地方也还在轻微渗血,现在回去不合适。
装上人工肺之后他呼吸轻松了很多,就是因为失血有些发冷乏力,但还是能勉强起身行动的,只是腿不太方便,就慢了些。再缓一会儿,他就能发动灰狼的能力,尽快赶回基地了。
肚子还是有些疼,他手指颤颤巍巍地覆在小腹上,就像秀秀说的那样,他这里是温热的,小柠檬刚刚差点离开时,就变得很冷,好在现在慢慢又暖起来了。
是很乖的孩子。像陆宗停小时候,闹脾气时凶得很,脾气没了又笑眼弯弯,黏着人不放。
如果小柠檬很像陆宗停的话,他是不是就能接受它了。
陈泊秋的手指笨拙地动作起来,在小腹上轻轻打圈按揉着,薄薄的皮肤下,幼小的生命在轻微翕动着回应他。
陈泊秋怔怔地感受着小柠檬轻柔细微的动作,模糊的视线里是沉黯无边的天空和张牙舞爪的枯枝,裹挟着烟尘的冷风一刻不停地往他身体里钻,他像个被放逐的流浪者一样孤寂,却忽然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来。
他还以为小柠檬就要留不住,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带着小柠檬去找哥哥了。小柠檬长得像陆宗停小时候,很可爱,哥哥会喜欢它的。
哥哥会看在小柠檬的面子上,跟他说说话吗?
他再见他一面,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哥。”陈泊秋闭上眼睛轻唤着,像一声叹息。
心脏很疼,他有些脱力地抱着怀里新捡回来的清泠木,慢慢半跪在地上,冷汗淋漓落下,他苍白的嘴唇颤颤巍巍地开合着,又低喃着唤了声哥。
他几乎力竭,眼前也是昏花重影不断,但还是用左腿支撑着身上的重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像沙尘风暴中垂死挣扎的枯木。
他最终还是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但是有人接住了他。
那个怀抱宽阔温暖,带着常年累月征战沙场沉淀下来的尘土狂风和硝烟战火的气息,沧桑而厚重。
是哥哥吗?
“哥……?”陈泊秋咳了许久,喉咙很疼,哪怕说出来一个字也是破碎的。
—
“是我。”陆宗停抱着他,将自己半张脸埋在他柔软的头发里,声音干哑,带着狂奔后凌乱不堪的气息。
林止聿死后,他第一次听到陈泊秋喊哥哥。
他的声音里是没有情绪的,但从他千疮百孔的嗓子里断断续续挤出来,每一个音节听着都很痛。
“……”陈泊秋身体僵住了,连呼吸都没有起伏一般,冷冰冰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陆宗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所谓地强笑了一下,哑声道:“你也会想他。”
陈泊秋喊林止聿时,细想起来跟他在基地喊的上校有几分相似,就像是山穷水尽之人,再等不到柳暗花明,只是想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寻求一点寄托。因为他只是那么唤了一两声,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陈泊秋听到他那句话,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颤栗起来,含糊地喊他上校。
“我再捡些,就回去了……”他吃力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剜着他的喉咙一般,带着嘶哑的血气,“不、耽误……”
陆宗停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些话,明明听起来人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却一直牢牢地把捡来的清泠木抱在怀里。
他心脏提到嗓子眼,一路狂奔到这找到陈泊秋,仍旧是撑胀着疼着悬着,落不回原来的地方,有种莫名的冲动在里面一阵一阵地窜动着,越来越强烈,终于是等不到陈泊秋把话说完,就俯下身吻住了他苍白干裂的嘴唇。
他咳过血,嘴唇上也有很多因为干涸而开裂的细小伤口,照理来说应该是有着很强烈的血腥味的,但并没有。陈泊秋身上最重的,永远是那股清冽的药香味,但这次除了药香,还有种不知因何而产生的温柔清浅的甜香味在缓慢地逸出,像他以前用过的奶香皂。
这种味道令人着迷,陆宗停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加深这个吻。
他们在没有黎明的黑夜里亲吻,身边是腐朽凋敝的大地,头顶是空洞死寂的天空。
陈泊秋并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因为是陆宗停在做,他就没有挣扎反抗,但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在感到缺氧脱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去扶住身边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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