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泊秋的视线里,只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橄榄绿色的光。其他的感官,都几乎要消散殆尽了。他不知道有人抱着他,也听不到有人在喊他。
如果有的话,那也一定是他的幻觉吧。
他在没有人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些对他来说温暖而遥远的事情。
孤独是很寒冷的,幻觉带来的温暖,只不过是在冰窟里点亮一棵火柴,但对陈泊秋来说是足够的了。
那道光一直没有散去,他昏昏沉沉地在想,上校还在看着他吗?脖环他拿走了吗?
他是不是在担心脖环不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他还会活下来?
或者是,需要他的眼睛?可他没有力气了,不是故意不给他。
陈泊秋忽然想再问问他,能不能等他死了,再把他的眼睛挖走。
他还想看看他。
虽然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那道橄榄绿色的星芒也消失了。
他想了很多,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解释什么,他不会相信的。
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口鼻间在不断呛血,他浑身发冷,双目已不能视物,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想说的话完整地说出来,或许一切都只是他濒死的臆想,陆宗停并没有来。
恍惚间,天旋地转,不知是骤然入梦还是时光回溯,他孤身一人站在一块空地上,怔怔地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光景。
他听到一阵跑向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个小孩子,轻快活泼,但有些不稳。
一个瘦小的孩子扑进了他的怀抱,抬起头冲他笑着,几乎弯成月牙的眼睛缝儿里,是一双橄榄绿色的漂亮瞳仁。
“泊秋哥哥,”小孩脆生生地喊他,抬起小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表情变得很难过,“泊秋哥哥,你怎么哭了?”
他无声地流泪,却不回答。
“泊秋哥哥,不要哭了,宗停看着难过。”
他的宗停,是心善且热忱的孩子,此生唯一的恨意,大多的颠沛流离,都是来自于他。
如果把陆宗停从基地里救出来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或许他会在那人的庇佑关爱下,一生都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他自降生起便在深渊里垂死挣扎,肉体破碎,灵魂污浊,妄想救赎他人,却险些害人堕入深渊。
他不能,也不配的。
好在,他终于要消失了,带着那些污浊的泥泞,和风化的伤痛一同消失了。
宗停,会快乐起来吧。
会好的,宗停。
抱歉,明知不配,仍执意爱你。
云开雨霁,愿你余生晴朗美满。
—
江子车踉踉跄跄地从营帐中出来,便看见一群人被隔绝在一面巨大的冰障之外,陆宗停面色灰白死寂,眼神发僵,抱着浑身是血陈泊秋一动不动地僵坐在冰障的另一端。看起来陆宗停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甚至没有让一个白舰军进去救治。
又或者是,陈泊秋已经……
他双腿发软,却还是咬着牙艰难地来到冰障前面,大力拍打着坚硬厚重的冰墙。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陆宗停便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捂着陈泊秋的耳朵赤红着双眼吼道:“滚开!我让你们离他远点,听不到吗?!”
周围的人都惨白着脸后退半步,江子车却依旧拍打着冰墙,嘶哑而焦急地道:“上校,你冷静一点!你让我看看博士!”
他手下的冰墙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就在江子车欣喜若狂地以为陆宗停要碎掉冰墙放他过去时,那道裂缝中却刺出来一道冰锥,江子车仓促地避开,却还是被划伤了下颌,伤口不深,血也不多,却有一种锥心刺骨的寒痛在不断蔓延。
“滚开!”陆宗停额角青筋爆起,面目已近乎狰狞。
有人上来拉住江子车,劝他离开。
“江医生,算了吧……陆上校已经六亲不认了。”
“再贸然闯入,我们都得遭殃。”
江子车皱着眉头挣开了:“你们怕遭殃,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吗?逼死陈博士还不够,还要逼疯陆上校吗?”
“江医生,你也差点被陈泊秋害死,我们是替你着想,你怎么……”
“他没有害我,没有害任何人!”江子车嗓音嘶哑,语气却疾厉万分,说完这句就不愿再与他们多说,执着地去拍打冰墙,“上校,是我,江子车!”
陆宗停终于回过头来,赤红的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冰墙上裂开了更多的缝隙,江子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急切地重复道:“我是江子车!上校,你让我看看博士!”
陆宗停微微一颤,像是这才认出了他,眼底的杀意霎时变成了狂乱的雾气,紧绷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江子车。”他喃喃重复,苍白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冰墙慢慢化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他死死盯着江子车进入,又将那道门冻了起来。
“是我,上校,博士他……”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江子车看到陈泊秋时仍旧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死了,”陆宗停眼底的血红色溃散得四分五裂,没有焦距地在陈泊秋身上四处游移着,像没有家回的孤魂野鬼,“江医生,他死了,他自杀了。”
江子车吃力地在他们身边蹲下,看着陈泊秋手边那只血淋淋的脖环,上面的蓝色宝石还在一片血色中亮着幽深诡异的光,他胸腔一阵窒闷,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是我让他把脖环取下来,是我……”陆宗停灰白着脸,血色的眼泪凌乱地流淌着,脸上却露出来一个古怪的笑,“是我逼死他的。”
“上校,你把博士……松开一些,让我看看。”江子车涩声道。
“他没有呼吸了,也没有心跳了,”陆宗停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怀抱松开一些,却还是不知所谓地摇着头,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些话,“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就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
江子车知道他说这些只是为了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为了从自己的口中听到陈泊秋还没有死,但他没有办法回应,只能勉强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泊秋脸上满是血污,却仍旧遮掩不住嘴唇上枯竭的灰白色,江子车探不到他的鼻翼,也摸不到他的脉搏,却在他胸口捕捉到了最后一抹残余的温热。
照理来说,陈泊秋这样的伤势,心口也早就应该冷透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还在坚持着,但有心跳就还有救。
“上校,他还有心跳,”江子车沉声道,“是你的手太冷了,感觉不到。”
陆宗停呼吸僵滞,眼神发直,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子车,像在确认他有没有骗自己,抑或是自己在崩溃中陷入了梦境。
“上校,你听我说,你可以救博士,”江子车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先控制住他脖颈上的伤势。”
他攥住陆宗停的手,虚捂在陈泊秋的脖颈处,陆宗停的手掌应激一般不断痉挛,眼泪失控地淌了满脸:“不、不行,不要碰他这里,江医生。”
那声“江医生”几乎是在恳求,江子车从来没听过陆宗停这样的语气,他心脏直颤,却还是咬牙按住他的手:“上校,就在这里,放冰雾!”
陆宗停仍旧崩溃地想要抽走自己的手,江子车厉声道:“相信我!不然就来不及了!”
陆宗停瞳孔颤栗着,终于被动地顺从他,机械地释放出大量的冰雾。
江子车从前没有接触过陆宗停的冰雾,此时只感觉到那一缕缕洁白的雾气没有冰凉刺骨之感,反而是春风细雨一样的温和沁人。
冰雾萦绕在陈泊秋脖颈处,层层叠叠地被染上了血红色,随后就像是净化疗愈一般,血红色逐渐消散,鲜血不再从陈泊秋身体里疯狂流失,斑驳的伤口上凝结了一层泛着绿光的透明冰晶。
“上校,冒犯一下。”江子车直接上手扯下陆宗停松松垮垮的外衣,果不其然,他胸口和胳膊上的伤也凝结着这样一层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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