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起来了,泊秋?”
“泊秋,为了救一只小狗,却反而害得他失去生命,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知道错了吗?”
“你认错的态度很好,但很多事情不是认错了就能挽回的。”
常年昏暗无光的地下室,刑具零乱地摆了一地,父亲语气温柔,面色却苍白阴郁,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脖环,随即举步离开,将他反锁在那里——与那具小狗鲜血淋漓的尸体独处,直至它彻底腐败。
—
陆宗停看着陈泊秋就这样跪在地上,忽然伏趴下去朝他磕头——他磕得极重,像个最诚挚地忏悔的死刑犯,一记一记闷响几乎把陆宗停的心脏都要撞碎。
陆宗停惊得差点跟他一起跪下:“陈泊秋你干什么!停下!”
“我害了、他们……对不起……”陈泊秋拼命磕着头,就像是无形中有种恐怖的力量在撕碎他的理智驾驭他的大脑,逼迫他机械而固执地重复这样的动作,似乎这样就能在绝境中争取一些希望的微芒。
“谁?你害了谁?”
“沈、队……”陈泊秋语无伦次地低喃着,“我没有……血浆……我的、不行……”
温艽艽完全傻眼了,血浆这个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沈栋也安然无恙,陈泊秋是真的把脑子撞坏了吗?在说什么胡话?
陆宗停却即刻反应过来这或许跟秦容挟持他时的大喊大叫地说沈栋被他害死了有关,可秦容明显是胡说八道,他们之前也明明掰扯清楚了,他真糊涂假糊涂,这都分不清记不得了吗?
“我、不能拿……血浆……我知道,”陈泊秋还在不断解释,“上校,我记得……”
“没有人说你不能……”陆宗停话说到一半便骤然梗住。
“我的血,不能……用、对不起……我会承担……我会……”从陈泊秋颠三倒四的话里听到“我会承担”四个字,温艽艽立刻想起了基地的传信。
【B134把床铺收拾得很整齐,医疗垃圾也带走了,给他留的水和压缩饼干没有碰,还留了张字条给您。内容是“温舰长,我去拿些东西,会回来承担责任,不会走。”】
他所说的“承担责任”,就是这件事情吗?
温艽艽急道:“上校,他脑子不清醒了,你先应着他,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再说!”
陆宗停神情焦灼又茫然:“应、应什么?”
“……”温艽艽睁大眼睛一时语塞,的确,她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不太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让陈泊秋冷静下来,只能道,“他是你老婆,你不会哄吗?像你骗他跟你上床的时候哄一下不行吗?!”
“我什么时候骗他跟我上床了?!”
这时候反而是陈泊秋自己停了下来,他不再像刚才一样磕头磕个不停,终于抬起头来。他瞳孔是溃散的,额头鲜血混着泥浆不断淌下。
“上校,可以……给我、时间吗?”他声音嘶哑,因为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而断断续续。
“你要干什么到底?”陆宗停的眉毛快拧成了死结,额角渗出薄汗。
陈泊秋没有回答,他只是撑着地面尝试着要站起来,却总是失败,他知道自己不能拖沓,便只能膝行着到一边,捧出来了一个小篮子。
那个小篮子像是用树枝和藤条自己编成的,简陋而粗糙,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培养胶囊,胶囊里封着不同品种的花草,看颜色和根茎状态都很健康,除此之外还有几管像是血液的东西。
“疫苗、用的……”陈泊秋说了几个字,小腹忽然剧烈抽搐着绞痛起来,他手指发抖手腕脱力,篮子里的东西掉了几个下去,他把小篮子放在一旁弯下腰去摸索着捡。
他说到疫苗,温艽艽虽然不太清楚那些小花小草是用来做什么的,但血液肯定是他后来找秀秀抽取以备不时之需的,说明秀秀的血样确实是疫苗研究的重大进展。
如果是疫苗研究要用的重要东西,陈泊秋应该自己带回海角去用,在这个事情上十方海角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专业,这时候他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干什么?
陆宗停显然跟她有一样的不解,只是在这份不解中,他似乎多了几分与她不同的慌乱:“给我们干什么,你自己要用的东西你自己带回去。”
陈泊秋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安安静静地把东西捡起来放好,时不时撑着地面佝偻着腰背按压腹部。
“陈博士,你是不是肚子疼?”温艽艽忽然出声问。
“不、没……”陈泊秋似乎有些受惊的样子,他不敢再按肚子,也不再耽误时间,捡好了就把小篮子拿起来,再次想要递给他们,就像是一个固执而忠诚地在执行指令的机器人。
“疫苗……用……”他又重复刚才的话,“我……不能回,海角……上校、你在……这里审我。”
“为什么不回海角,让我审你什么?”陆宗停哑声低喝,“陈泊秋,你站起来把话说清楚!”
听到陆宗停一字一顿地喊出“陈泊秋”这三个字并发号施令,陈泊秋就努力地想要起来,用手支撑着地面,屈起了膝盖,浑身都在发抖,却始终无法再抻起那些被冻成薄冰又被击碎成片的关节,在他几乎要因为脱力再次摔下去的时候,陆宗停攥住他裹着淤泥黏糊糊的衣襟,勉强将他拽了起来:“陈泊秋!你不要再——!!”
他的喝令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陈泊秋抬起来的眼睛,瞳仁灰暗得几乎要流失掉最后一缕蓝色,里面支离破碎,就像湖水干涸后龟裂的河床,可他眼眶里偏偏又聚起来厚重的雾气,带着淡淡血色,层层叠叠地积累到极致之后,便凝成了滚烫的液体奔涌而出。
那些液体的温度无比炙热,滴落在陆宗停手背上时,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被灼伤,因为它们泛着血红色,陆宗停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眼泪。
陈泊秋……居然会哭?
他脸上虽然糊着淤泥,却也能看出跟往常一样,表情几乎是死水一般的没有波澜。可是这样一双眼睛,却好像埋葬着时间所有的绝望和悲凉,不堪重负之下才凝成无声的血泪。
他很难过吗?为什么难过?他说了什么很重的话吗?再重的话又怎么能伤到他?
“陈、陈泊秋,”陆宗停喉咙梗着,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吐字音调怪异,“你哭什么,我、我又没骂你?”
陈泊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更对自己的眼泪恍若未觉,他只是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宗停,像是极力想要确认什么,最终却又无能为力一般,转而艰难地伸出手,一点一点慢慢地往上抬,轻轻覆在他后脑,颤抖着蠕动两下,就像是轻若绒羽的抚拍。
他摸到他有些歪斜的军帽,竭尽全力想要把它扶正,最终那只手却猝然失力,垂坠下去。
陈泊秋的嘴唇哆嗦着张开,吐出几个含糊的字眼:“以后……平、安……”
陆宗停呼吸都停滞了,这一切让他的心脏仿佛被电流击穿,他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时,陈泊秋就是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他躁动的情绪,还给他扶正了因为好动而弄得歪歪扭扭的军帽,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平安回来,宗停。”
“泊秋哥哥,回来了我想吃牛肉面。”
“好。”
短暂而清晰的回忆就像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天幕,陆宗停手指发僵,手下的衣料黏黏糊糊,竟猝然脱落,仅凭他力量勉强站立的陈泊秋按着小腹,便踉跄着要再次摔下去。
他没有朝身边的任何东西伸出手,哪怕是要短短一刻的支撑。
而一旁的温艽艽在陈泊秋身下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她顿时心惊胆战。
这个地方出血,他肚子又一直疼的样子,肯定是怀孕了的。无论他是不是像陆宗停说的那样总是诡计多端佯装柔弱,她一介军医都无法再对着这样的景象视而不见甚至恶意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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