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停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口干舌燥,顺手在旁边的矮桌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谷院长,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冲突和人生追求,让你对曾经的挚友企图痛下杀手?”
谷云峰没有回答,本来陆宗停也不打算听他回答,他咽下温热的茶水,音调缓和得有些诡异:“是你另一位‘挚友’,是吧?对你来说那一位更重要,曾经是,现在也是。为了他你甚至要和畸形种勾结到一起。或许我应该换一个说法——他也是个畸形种。”
谷云峰笑了起来,额角的青筋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狰狞:“畸形种畸形种,我请问陆上校,您怎么去判断正常人,又怎么去定义畸形种?不会是海角的那帮‘正常人’都尊崇你陆上校,你就头脑发昏飘飘欲仙,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了吧?可别忘了,你们是变种人,你们和畸形种之间往往差的只是一针疫苗和一道伤口!这条警戒线是谁死死拉着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是在十字灯塔前差点被‘正常人’逼死的陈泊秋!你看他什么处境呢?很快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你想为民请命,还得问问你眼里的‘正常人’愿不愿意呢!”
谷云峰死死盯着陆宗停的胳膊,阴鸷地笑道:“说不定你也已经是畸形种的一员了,考虑合作吗,陆上校?在甲板上你的爱将们视你若蛇蝎的时候,你就没有一丝心寒?”
陆宗停被谷云峰尖锐的音调和嘶哑的嗓音磨得脑仁疼,但还是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努力从谷云峰这一长串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所以,你是对‘正常人’不满,巴不得海角没了是吧。”
“只是一群畜牲。”
“你觉得他们冷漠自私,除了自己的生命,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陆宗停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谷云峰表情里的裂缝,“当初你和陈中岳联合发动变种计划救十方海角于水火之中,事后陈中岳却还是被民众以莽撞残暴为由唾骂指责。哪怕他们心知肚明,没有变种计划十方海角早就覆灭了。哪怕……陈中岳的妻子叶谣间接因此丧生。”
谷云峰听到叶谣的名字,额角青筋瞬间暴起,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在椅子上挣扎:“畜牲,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陈中岳也不配做她丈夫!”
“我早就应该把林荣平杀了,让这些事情烂在他肚子里!他就是个愚善的蠢货!不是为了那帮畜牲林止聿怎么会死?他本该与我站在同一边!”
“够了!”陆宗停将茶杯摔碎在谷云峰脚边,飞溅的碎片在谷云峰的手臂和脸颊上划出许多细小的血口子,“你他妈的算什么鬼东西,谁你都敢骂?!”
他看谷云峰喘息着大张着嘴,还想要出言不逊的样子,想上去扇他两个巴掌,却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江子车焦急的声音隐约传来:“上校,您开开门!”
他直接找到这里,那一定是陈泊秋出了事,陆宗停没有心思再和谷云峰纠缠,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开门,却先看到了被江子车搀扶着的脸色苍白满脸冷汗的陈泊秋。
陈泊秋肚子很重,被江子车扶着仍旧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还没有退烧,呼吸浊重,整张脸毫无血色,灰蓝色的瞳孔却显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那是狼的眼睛。
陆宗停知道那样的眼神一定不是冲着自己,但或许是因为狼族对犬类的血脉压制,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这双眼睛里见到的总是温和平静的颜色,乍一撞上他这样的眼神,他就止不住地心慌意乱双腿发软。
就像一汪轻浅的湖水冰封后爆裂,无数的冰锥暴风骤雨一般炸开。
“泊、泊秋?”陆宗停试探地喊他。
“嗯。”陈泊秋应了,喉咙里声音嘶哑,语气和平时相比没有变化,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谷云峰。
陆宗停看向江子车,江子车满脸的苦涩无奈:“抱歉上校,我拦不住他。许舰长带来了他助手邢越的多维仪,他一个人在那研究了很久,越研究脸色越难看,然后就坚持让我带他见谷云峰。他情绪不稳就容易腹痛漏血呼吸困难,我实在没办法。”
陆宗停表示自己理解,刚想去牵陈泊秋的手问一问是什么情况,陈泊秋就忽然挣脱了江子车的搀扶,自己撑着腰踉跄而急促地朝谷云峰的方向走去。
“泊秋!”虽然谷云峰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了,但陆宗停还是对陈泊秋靠近他这个事情感到十分恐惧,连忙追上去拉住他。
“为什么,把196号植株……全部销毁?”陈泊秋艰难喘息着,一字一句地质问谷云峰。
谷云峰缓缓抬头看着陈泊秋,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陈博士,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泊秋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说什么却又忽然按着沉坠的肚子,喉咙里发出细微的低吟。
“泊秋,别生气,别跟他生气啊,”陆宗停撑着陈泊秋的身体,不断给他顺着胸口,“有椅子,有什么事情我们坐着说好不好?”
陈泊秋半个身子靠在陆宗停身上才勉强站稳,陆宗停扶着他坐下,让他靠着自己缓一缓。
从陆宗停这个角度看,陈泊秋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像个铁球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微微挺着腰,眉心紧蹙地忍耐着腹痛,冷汗不断地从他苍白的锁骨处浸入衣襟,很快就湿了一片。他皮肤有些脆弱,尤其是脖环附近的一圈,陆宗停给他擦汗,稍微用力一点手底下的皮肤就变成了粉色,也不知道这样疼不疼。
江子车看陆宗停一头雾水手忙脚乱的模样,陈泊秋一时半会也说不上话来,便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谷院长认为普适疫苗是伪命题,一直在限制这个项目的实验供体,导致很多研究都无法推进。到后来,十字灯塔几乎就只剩陈博士和他的助手邢越还没放弃,谷院长垄断着供体,邢越就靠陈博士自己培育的或者去野外找回来的动植物维系。之前陈博士从燃灰大陆带回来的那个叫秀秀的小女孩的血清,已经让变种疫苗看到很大的希望了,只要能够找到一种介质让血清里的关键元素稳定复制并靶向传递,基本上就成功一大半了。”
陆宗停听得皱起眉头:“196号植株就是那个介质?”
“我来告诉你吧,陆上校,”谷云峰的表情云淡风轻得有些诡异,“正如小江所说,邢越做的实验,一旦有好的苗头,我就会限制它的相关供体。这个196号植株,不能说是有好的苗头,而是……”
谷云峰将目光转向陈泊秋,就像是挑衅:“种下去了,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啊。”
陈泊秋闭上眼睛不与他对视,只是用嘶哑的声音慢慢回答陆宗停的问题:“如果成功……就、不只是疫苗,更是……特效药。”
江子车补充道:“意思就是,就算感染了,在一定时间内用药就可以治愈。”
陆宗停不敢置信地道:“现在没希望了是不是?”
“不然呢?”谷云峰睁大眼睛,好像比陆宗停更加惊讶疑惑,“陆上校,我们刚才那番促膝长谈,难道你没有丝毫放在心上吗?我恨不得十方海角那帮畜牲全都死了,怎么可能允许普适疫苗这种东西诞生?!”
“你疯了!”陆宗停怒道,“全天下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不是只有一个十方海角!”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陆上校!你别太天真了!”谷云峰面容狰狞地打断他,“什么爱恨什么思念什么缅怀,全都是谎言!他们想念的不是林止聿,而是任何一个可以维系海角平安的不败战神!他们恨的也不是陈泊秋,而是任何一个疲于反抗可以任由他们宣泄情绪的弱者!林止聿死了你陆宗停就变成他,陈泊秋死了也会有下一个人来替代他,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所剩下的人类最后的情感就是自私,他们的生存和繁衍只能为这个世界不断地带来荒谬的悲剧!”
孕晚期的荒原灰狼惧怕噪音,谷云峰持续不断的高声斥骂让陈泊秋愈发难受,他艰难地在狭小的椅子上辗转,却无法缓解任何不适,尤其是腹中的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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