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这样,他推测的没有错。
极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他差点昏过去,但还是喘了几口气,让陆宗停把冰雾释放的重心转移到陈泊秋胸口,从心肺推到全身。
陆宗停根本不在意江子车在干什么,也对自己的冰雾发生了什么变化完全不感兴趣,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陈泊秋,颤颤巍巍地问江子车:“不流血了,他有呼吸了吗江医生?我、我还是摸不到啊。”
“致命伤已经解决了,是您救了他,”江子车扯着快要冻僵的嘴角对陆宗停笑了笑,“外面环境太恶劣,博士很虚弱,还没办法自主呼吸,我需要带他进营帐内救治。”
“好、好。”陆宗停人还是魂不守舍地盯着陈泊秋看,嘴唇开阖好几次,想问江子车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生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江子车观察着陆宗停的状态,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里就麻烦您处理,别让人进去捣乱就好。”
陆宗停吞咽着喉间的腥甜,勉强点了点头,用冰障给江子车和陈泊秋堆出一条直达营帐的通道,随后他捡起脖环,支撑着膝盖缓缓站起。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他灰白阴郁、没有表情的脸,而他视线没有焦距,仿佛没有在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可是毫无预兆地,他忽然一脚踢开了正在给手腕中枪的哨兵救治的白舰军,又拔枪抵在哨兵的太阳穴,嘶哑地问:“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哨兵的手腕仍旧剧痛难忍,他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陆宗停给枪上膛:“知不知道?”
哨兵魂飞魄散地道:“是打断的!!”
“谁打断的?”
“行动队,队里的人打断的,我也只是听说,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谁动的手啊上校!”
陆宗停偏过头,像厉鬼活动僵硬的头颅一般:“你说,枪杀,是不是太痛快了些?”
“上、上校……?”
陆宗停收起枪,掐住他的脖子,迅速收紧指节。
“呃——上校……”
哨兵苍白的脸迅速变得紫胀,他双腿在地上不断挣动着,两眼泛白,口中溢出涎液。
“窒息的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哨兵不敢动弹。
“我问你,难受吗?!”
哨兵泪流满面地点头。
“你明知道难受,为什么那么对他!你会挣扎,会喊痛,会求饶,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陆宗停将哨兵扔在地上,将枪口对准身后的人群,“他没有武器,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他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他除了知道自己是罪人,什么都不懂,可是他会疼的,他会疼的!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到底为什么?!”
他在半空中连开数枪,随后将枪扔在雪地里:“滚!你们都滚,不想死就都给我滚!我没有枪也能要你们全部人的命,听懂就滚!”
人群散去后,他紧紧攥着脖环,开始无意义地嘶吼,用力锤击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冷得就像心脏破了一个大洞,却还是无法缓解半分胸腔里的窒闷。
他太痛苦了,他什么也顾不上。
他不知道陈泊秋双腿被打断,要怎么寻找支撑的力量,以至于他能娩下孩子。萝卜很胖,他要多疼才能把他生下,又把他带来这里。
他身上血肉模糊,连脸都看不清楚,萝卜却干干净净热热乎乎的,哭了半天喝水的力气也还是很大,喝了两口就睡得很香。
陈泊秋没有像其他的母亲那样,怀孕的时候会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他也没有表达过任何对于萝卜的感情,陆宗停却知道他却比任何人都爱他。
他一点苦也没让萝卜吃,萝卜就像和平时代普通人家一个正常顺利地出生,被邻里亲戚簇拥照顾的宝宝,只会没心没肺地吃喝睡。
可他的泊秋呢。
他怎么把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宝宝照顾得这么好呢。
他又是怎么带着宝宝,找到他们迁移了数次的基地呢。
他明明挺笨的。
他那么笨,一定以为他撕心裂肺的怒火是冲他来的,以为那颗子弹是瞄准他的只是打偏了,他依旧没有相信陆宗停爱他,会无条件相信他保护他,只会在被他刺伤以后带着满腔怨恨以牙还牙,甚至千百倍地奉还给他。
不对,他不笨,他其实不笨。
他只是害怕,他是只惊弓之鸟,陆宗停以为的那些柔情蜜意的日子,都是他颤颤巍巍地在他身边苟活,他一直做着他随时都会弃他杀他的准备,所以他自以为是的郑重誓言从来没有在他心里砌起高墙,别人两三句尖锐言语就能逼他至绝路。
可那条绝路,却是陆宗停亲自铺出来的。
再没有比他陆宗停更糟糕的人了。
第84章 觉醒
后来,陆宗停所有的噩梦都来自那个夜晚。
陈泊秋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身体轻得像一片枯叶,流出来的血都是冷的。
他没有了呼吸,身体慢慢地变得冰冷僵硬。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血液却已经无法输送到他僵冷的四肢百骸。陆宗停觉得那不仅是陈泊秋的心跳,也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那里面在走马灯一般,回溯着他记忆里陈泊秋的所有。
从他们初见开始,陈泊秋就是苍白瘦削的模样,却是坚韧又温柔地一直做他的支撑,无论他爱他还是恨他。
他给了他一个家,他却让他如同浮萍一般流浪半生。浮萍孤苦,但本该是自由的,他粗暴地揪扯着脆弱的杆枝,让他在自己塑造的牢笼炼狱里枯萎粉碎。
可他到最后都还是爱他。
—
陆宗停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坐了多久,眉眼发梢都结了层薄薄的霜,他也不觉得冷,直到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江子车委身而出,满脸的倦容在看到陆宗停半死不活的模样后都吓退一半。
陆宗停的身体冻得有些僵,嘴唇也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只有眼睛还能受他自己控制,死死地盯在江子车身上。
“博士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这里的药材和器械都有限,我们得申请支援,或者尽快想办法返回海角,”江子车语气已经平缓许多,“进去看看他吗?”
陆宗停不敢用力呼吸,觉得心脏痛得要命,许久过后才僵硬地摇头:“先、先不要。”
江子车现在站在他面前,可他眼前还在不断重现陈泊秋满身是血,脖颈脆弱得一触即断的画面,胸腔里也依然充斥着灼痛的恐惧和窒息感,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一个怎样的陈泊秋,又有没有能力承受。趁现在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先弄清楚。
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一片,他抹掉那些滚烫的液体,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他扯掉脖环……没事了?流了很多血,还有很多伤……不要骗我。”
“失血量的确太大了,虽然心脏还在持续泵血,但他有凝血障碍,还是很危险,”江子车心有余悸,也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把陈泊秋的情况说起,只能有一茬说一茬,“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行动队的人从他身上取了1000毫升的血……照理来说他有肺病,这样的血显然不能输回他身体里。但我做了抽样测试,竟然没什么不良反应,我就给他输了。”
陆宗停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涣散僵直,不知道听了还是没听。
“我推测,应该是他因为凝血障碍的缘故,身体容易失血,他就会抽自己的血贮存,以备不时之需,刚开始这么输血可能副作用很多,很痛苦,但久而久之身体就适应了……”
“对,”陆宗停应得有些突兀,他的回答很肯定,声音却一直发抖,“你推测的对,我知道。”
“……嗯。”江子车觉得自己可能刺激到他了,便沉默了一阵。
只是他这副缄默不言的样子似乎让陆宗停更加不安,他盯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上前扣住他的胳膊,神经质地问:“他真的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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