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他个屁!”陆宗停挣开温艽艽,脸青唇白,两眼充血,“你屡次三番说他伤得很重,为什么他能一次又次地跑到外面去!”
温艽艽睁大眼睛心气郁结,却并未在这种时候跟陆宗停在这种事情上争执,继续追着他道:“是!我被沈栋分走了注意力,我顾不上他,那你现在就回去罚我!”
“我没说要罚你!”陆宗停声音已经极其嘶哑,“我只是说你不了解他,他不可能把自己交待在这种地方,我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陆上校,”温艽艽怒极反而嗤笑起来,径直拦在他面前,“你这一副明白着要去殉情的架势还非要嘴硬的样子真的看起来毫无理智,我不能放任你在这种状态下胡闹!”
“你让开!”陆宗停低吼出声,嗓音听起来已有些碎裂之感。
他呼吸急促,心脏急速跳动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般,就像它在那样高频猛烈的跳动中已经因为巨大的离心力而被甩出了自己的胸腔,剩下一片无法填补的黑洞,寒冷的风暴肆意灌入。
北地猎犬的听力是一流的,可以体现在嘈杂环境中能迅速捕捉到自己想要抓取的声音,并排除杂音干扰,只清晰地捕捉到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
陆宗停只能听到水流声和嘈杂的风啸,他竭力想要听到河流里一些异样的细微的声音,但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其他人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结合各种因素推测,陈泊秋差不多也就能游到陆宗停现在所在的位置,但如果他……
陆宗停再次吼道:“让开!”
但这一次,温艽艽的视线却落到了别的地方,她再次睁大眼睛,在陆宗停即将要动手把她掀到一边去之前她率先掐住陆宗停的肩膀使劲摇晃:“陆宗停,你看那里!”
陆宗停已经急躁至极,他不知道温艽艽又想通过什么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依旧莽着一股劲要把她挣开,温艽艽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给我看!那是不是陈博士!”
这一巴掌扇得不轻,陆宗停被打得脚下踉跄,脑瓜子嗡嗡响,却是听清楚了温艽艽的话,站稳了就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前方不远处就是陈泊秋“居住”的山洞,此时此刻那里面有一个侧对着他们坐在地上的人影,虽然光线极差,但依稀能看见那人身上湿透了,身上糊着许多淤泥和烂叶子,明显是刚从河里游上来。
光凭这个当然不能断言他是陈泊秋,他们确认这个人的身份,主要还是看见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那是他瞎了的右眼,常年黯淡无光,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蓝色,像云雾缭绕的深野湖水。
两个人都僵在原地,呼吸凌乱,陆宗停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能游到这里,还能走进山洞,果然是温艽艽对他的病情夸大其词了吧……他们像两个小丑一样都快把戏演到殉情那一步,结果人家已经安然无恙了。
他真是多余挨一巴掌。
陆宗停满心讥讽,却还是骤然松下一口气来,随即就觉得有些头晕气短,眼前黑了一阵,脚下也软了一瞬。
温艽艽也一样有些恍惚,她没想到陈泊秋这样的身体状况,居然还能自己游到这里,变种人真就强大如斯吗……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又或者根本没怀孕?那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后面的人,没跟过来吧。”陆宗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筋疲力尽。
“我没让他们跟过来。”温艽艽喘息着极力稳住情绪,语气却有些虚浮。
“你去把他带回基地吧。”陆宗停背过身去,想从口袋里掏烟,却发现烟盒在他为了减负跳河时早已丢弃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无端的躁气便又涌至心头,他踢飞脚边的碎石子。
“你又发什么疯?”温艽艽惊魂未定又被他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不去?”
“我不去,”陆宗停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你问问他到底想干嘛,多维仪跟我保持专线联络。”
多维仪的专线联络功能通常是防窃听和偷窥用的,只有参与联络的双方或多方能够听到彼此之间的通话,以及察看电屏影像,没有接通进专线的电码是无法获取到这些信息的。
温艽艽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原因。陈泊秋没出什么事,那他做出来的这一系列事情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陆宗停刚刚差点就被唬得跳进河里,现在他人没事,就剩下捅出来的篓子,自然让人心里窝火。
陆宗停现在这种状态过去,免不了要把陈泊秋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耽误说正事。
温艽艽叹了口气,便朝陈泊秋小跑过去。
—
或许是因为疼痛最能让人清醒,出生起便受肺病折磨的陈泊秋记事比一般的小孩子要早。他记得妈妈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过,所以爸爸带他出门的时候,他总是会好奇地看着别的小孩子喊自己的妈妈。
后来爸爸问他,你知道你的妈妈去哪里了吗?
“妈妈……妈……妈。”那时候他虽然能大概听懂爸爸的话,也能记得住,却还不太会回应,只是学着别的孩子,小声重复地喊着那个陌生而又苍白的称谓。
爸爸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很深,几乎要将那里的血肉撕裂开来一般,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妈妈是因为生下你去世的。”
“去世”这个字眼,陈泊秋就没有听明白,他只是看着爸爸怪异的笑容,看着他血红色的眼底隐约可见的水光,就伸出苍白的小手,笨拙地在爸爸的眼睛上擦拭,然后轻轻趴在爸爸的肩窝里,就像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
他感觉到爸爸的身体在颤抖,托着他脖颈的手不自觉一般地在用力。他是先天肺病,气管功能自然也很脆弱,这样的动作就会让他呼吸困难地喘咳起来,瘦小的脸颊青紫一片,痛苦地呕出之前勉强咽下的一点粥水。
小孩很难受却没有哭,父亲却还是感到烦躁和厌恶,他粗暴不耐的动作几乎要弄碎婴孩脆弱的骨骼,小孩难受得直抽搐,却因为身体羸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小孩太小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但他能听到父亲一直在跟自己说话,有些他听得懂,有些他听不懂。
“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
“她用命就换回来一个废物?”
“她不能用命就换回来一个废物。”
“陈泊秋,你不能做个废物。”
“你既然要害死人,至少把那些人命的价值都在你身上发挥出来吧。”
“你怎么能做一个废物呢?”
“你得活成一个最有用的人。”
小孩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虽然到长大了一些才懂,但他懂了以后,就一直在努力践行。
他是带着罪孽降世的,所以他一生都必须赎罪。纵使他这条命卑贱如泥,也不能轻易死去。
可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似乎也没能赎清自己的罪过,甚至接二连三地害得别人、甚至一只小狗因他失去生命。
那些大都是待他极好的人,他们本该拥有无限光明的前路,却因与他有交集,整个人生戛然而止。
他记得陆宗停说过,沈栋和秀秀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条烂命也不够赔……但他们都死了。
野外的雪地很冷,但是陈泊秋记得陆宗停身上的地狱烈火一般滚烫窒息的恨意,他理解他对自己的恨,也接受他处死自己。
可陆宗停最后却又没有杀他,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继续活下去的话,会再害死人吗?
会把他……也害死吗?
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免呢?
—
温艽艽走进山洞才发现,陈泊秋不是坐着一动不动的,他似乎在埋什么东西。
“陈博士,你在做什么?”温艽艽的语气十分公式化,毕竟陈泊秋胡闹一通在前,这会又不知道在那偷偷摸摸地做什么。虽然他是个重伤员且有孕在身,但很显然他的分量远不能跟基地安危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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