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疾言厉色地道:“别想跑!”
陆宗停踉踉跄跄地从营帐中冲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远处令他撕心裂肺肝胆俱碎的一幕,他急火攻心,弯腰吐出一大口血,随后挣开别人的搀扶,一边踉跄着冲过来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放开他!”
哨兵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上校——”
陆宗停掏出了枪不断逼近:“我让你放开他!”
哨兵不解:“上校,他想逃——啊!”
一声枪响过后,是哨兵的惨叫,他的手腕被击穿,子弹从陈泊秋肩膀擦过。
哨兵手腕处喷出来的鲜血溅了陈泊秋一身,却好像又在他身上悉数湮灭了。
第83章 对立
“我让你放开他,你听不懂吗?!”陆宗停身形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所幸被人搀扶住了。
但是不对,那些人不是想扶他,是想拉着他。等他眼前的昏黑散去,只看到眼前是一堵人墙,人人都满脸悲愤地用眼睛责问着他。
陆宗停不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想听到他们说话,他的脑子只能思考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到陈泊秋身边去——但他的胳膊却被人牢牢架着,无法挣脱。
他刚从一次濒死的重伤昏迷中醒来,开出那枪就已到极限,三五个人架着他,他几乎动弹不得。
“放开我。”他声音嘶哑阴郁,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上校!您这是刚醒来糊涂劲还没过吗?怎么会因为陈泊秋朝自己的兄弟开枪?”
“您忘了是他和恶人勾结,拿刀将您刺成重伤的吗?!他想要您的命!”
“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您别再过去了!”
陆宗停听不进去他们说的任何话,只觉得无比荒谬,他艰难地在眼前的人墙和昏花重影中寻找陈泊秋,心脏剧烈而急速地跳动着,他呼吸急促不堪,越着急就越看不清他。
“我相信他,”陆宗停喘息着,眼眶血红,“我再说一遍,你们放开我。”
“上校!”劝阻他的人满脸的痛心疾首,“您清醒一点吧,他差点害了整个行动队!”
他们铁了心,不顾生死地要拦着他。说不上有多么慷慨正义,而是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如果陆宗停连陈泊秋差点杀了自己这件事情都可以原谅,那陈泊秋恐怕就变成了他用来衡量万事万物的标准,其他的他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那么他们自作主张地对陈泊秋造成的伤害,陆宗停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甚至性命。
陆宗停刚从重伤昏迷中清醒,说话和行动能力也都才恢复不久,他们必须保住自己,尽力拖延争取时间,如果陆上校翻脸不认人,他们除了逃跑,就只能硬着头皮与之一战了。
陆宗停心口越来越痛,血气在里面不断翻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架着他的人手上的力道已经不留情面,甚至发了狠,但还是难受得提不起力气,只能听见自己的耳鸣声和心跳声,这代表他的意识又在不断流失,正如他这些日子以来反反复复的短暂清醒和长久昏迷一样。
“不要吵……别吵他了。”陆宗停勉强开口,涌上来的却是咽不下去的血腥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宗停咬破了舌尖,终于换来一丝微弱的清明,他在人墙中看到了陈泊秋那双模糊的灰蓝色眼睛,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的嘴唇好像在蠕动着,只是陆宗停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看不明白他的口型。
随后他血肉模糊的双手缓缓抬起,陆宗停莫名感受到一种脖颈被人扼住一般的惊恐,浑身开始发冷,不详的预感让他脸上单薄的血色在迅速流失,他冷得四肢僵硬难以动弹,只能喃喃着道:“泊秋不要,泊秋……”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双手慢慢攥住了自己颈间的脖环,刺眼的蓝色冰芒几乎要将人的眼睛灼瞎,他看不到他了。
那之后不过半秒,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漫天血雾飞溅而出,蓝光散去,几乎所有人眼里的世界都变得猩红一片。
唯独陆宗停眼里的的世界,是四分五裂的。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围绕着他的众人被一道道的冰柱冲撞倒地,再也无力牵制他,随后面前便是一道巨大的冰障,将他们与陆宗停陈泊秋分隔开来。
他们面面相觑,所有人的脸色无一例外的都是一片惨白的惊惧。
他们没有想到陈泊秋会在此时此刻自戕,他受过刑罚,流放于破碎荒野,后又被万人唾弃,却还苟活于世这么多年,必是处心积虑地在谋划着什么,他应当是离成功不远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被逼得要自戕?
他应该不甘心的。
但他的的确确是发动变种能力,硬生生拔出了脖颈上几乎与他的血肉筋脉长在一起的脖环,然后跪在地上,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捧着那只鲜血淋漓的脖环,伸给跌跌撞撞地朝他冲过去的陆宗停。
却还是没能等到他亲手接过,他便倒在了身下红色的雪地里。
—
“上校、立功……了。”
陈泊秋靠在陆宗停的胸口,脖颈上几乎已经没有完整的血管,声带或许也坏了,他开了口却没有声音,血跟着不断地从他口中呛出,但他还是艰难而认真地,和着血沫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短短的几个字。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陆宗停知道。
他不敢说,陆宗停也知道。
陈泊秋很单纯,他说这样的话是没有恨意的,但这的的确确是对陆宗停的报复。
很多年前,陈泊秋从破碎荒野流放回来的时候,不知道陆宗停已经升衔为上校,看到他黑色军礼上的肩章才意识到。
“宗停,是上校了。”陈泊秋脸色苍白,灰蓝色眼底水波微澜,颜色和弧度都是温柔的。
陆宗停没搭理他。
陈泊秋等了一会,轻轻问他:“是什么时候?”
陆宗停阴沉着脸,仍旧不回应。
陈泊秋静静地站在一旁许久,哑声道:“做得很好。”
陆宗停终于忍无可忍地扣住他的肩膀,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陈泊秋,你是真蠢还是装傻,这道军衔怎么来的,你真的想不到吗?”
陈泊秋疼得说不出话,苍白的嘴唇哆嗦不止,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摇头。
“是我哥的命换来的!你不是最会算计了吗?这你都算不出来?!”陆宗停将他推撞到墙角,撕心裂肺地吼道。
陈泊秋灰白着脸,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喉咙不停蠕动着,有些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有脸问我这样的问题,说出做得很好这种荒谬的鬼话,”陆宗停盛怒后哑声嗤笑,“我其实做得一塌糊涂,下次升军衔怕是只能拿你的命去换了。”
他气急之下的恶毒言语,陈泊秋却很认真地回应了他。
他说:好,我知道了。
后来他也答应过陆宗停,要把脖环取下来。
他都照做了。他想着,破碎荒野条件恶劣,行动队仓促流落至此,资源匮乏,不会把一具残破肮脏的尸体带回十方海角的,这只脖环就能够证明,陈泊秋已经死了,陆上校立了一大军功。
可他怎么......不要了?
是不是因为,他的血……最终还是弄脏了他门前的路。
—
陈泊秋很瘦,生下孩子之后小腹干瘪下去,瘦得像一片枯叶,被人揪着身体,摔一下似乎就能碎了骨头。
扯断脖环,于他而言该是承受不了的痛,可是他油尽灯枯,一直没有喊过疼,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会疼得发抖抽搐,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陆宗停怀里,一动也不动。
陆宗停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抱着他。他想捂住他的脖颈,不让那里的血再这么疯狂地流,可他根本不敢碰那里。他也不敢大声喊他,他已经吓坏了,还会以为他在骂他。
他好像不觉得痛,还会睁着眼睛呆呆地看他,结了霜一般苍白僵冷的嘴唇微张着,好像只能吐出身体里枯竭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气,没有办法再正常呼吸了。
上一篇:女装炮灰和主角师兄解蛊后
下一篇:雨后闻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