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维略有钝化,于是捏着眉心,起身将那专备了厚厚一层遮光布的窗帘给蓦地拉上了。
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苦涩被他强行咽下去,随后,他将手伸向了挨着老班办公桌摆放的报刊架。
那厚厚几百份报纸拧了他的眉,他低声埋怨一声:“我靠……高三报刊架上的英语日报都没这么多……”
可嘴上说归说,手上该做还得做。
他抱着那些叠起来比自个儿腰还要厚上好些的灰家夥们,一声不吭地翻阅起来。
这阴梦的细节给足了,每份里头都是实打实的新闻报道,他虽能一目十行,却架不住千百篇报道又臭又长。
白纸黑字,叫他翻得眼睛都快花了,才终于翻到一篇有关黄腾登山俱乐部的报道。
【2005年5月26日,黄腾俱乐部6名主要负责人员集体自杀,分别为:】
一大片恼人的污渍遮去了死亡人员的具体名单,然而据目前线索来看,黄腾登山俱乐部显然有八人,假如排除了孙煜,即“我”,那也该有七人才对。
虽然目前与他人死法差异最大的就是戚檐,可是他也并不能将戚檐完全排除在集体自杀的人员名单之外,因为若将这一被海水包裹的世界当作戚檐的世界来看的话,他也同先死的那六人没有区别。
而且这报纸中着重强调了同日自杀一事,说明这阴梦中的死亡日期差异无疑存在偏颇,甚至连他们的死亡先后顺序也是颠倒错乱的。
文侪思索良久,只耐着性子把余下的报纸给啃完了。
然而就在他把报纸整理好准备物归原位以便下次查找时,却不自觉捧着那一大沓玩意仔细端量了好一会儿,他莫名觉得不大对头:“这报纸是不是忒短了些?”
他摸着报纸顶头粗糙的切边,毫不犹豫地伸脚勾来一旁的脏纸篓,将里头或细碎或揉成团状的白纸皆倒去了地上。
那些玩意上头显然有不少黑字,奈何那些墨字皆被切得很细碎,可他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一上,便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捏着比指甲片还小的东西在地上拼凑了半天,这才凑出“院报”二字。
院报?
他适才看的那些个玩意皆出自院报?
这里是医院吗?这登山俱乐部同校园那般也是臆想?
文侪惊恐地环视着这一登山俱乐部,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扶住里头的一堵白墙,正强行纠正自己紊乱的呼吸,目光却在那时刺向了被他自己阖紧的窗帘。
自心底迸发的恐惧常常来源于错误认知被揭开的刹那,哪怕它平平无奇。
文侪跌跌撞撞地去将那窗帘扯开,刺目的白光再度迷了他的眼,然而当视线再度聚焦时,只见外头走动着好些身着白大褂的大夫。那些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齐刷刷将眼睛冲他转了过来。
工牌在他们的脖颈上晃动着,上边印着——
“黄腾精神病院”。
第85章
恐怕三秒都未及,那些个身着长白褂的大夫已闯入屋中,强扣住他的手,将其压倒于病床之上。一嗔目咧嘴的医生倏地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口鼻,橡胶手套上刺鼻的消毒水薰得他头晕眼花。
“呲呲——”
现在已很少见的粗针头向外滋出顶头药水,那手持注射器的大夫似乎有意要文侪看见,在注射前先贴心给他翻了个身,这才不紧不慢扯开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的蓝条纹病号服的袖子,叫他上臂三角肌暴露在湿热的空气当中。
见多了旭日东升里头那些个拿针乱扎人的好大夫,文侪不禁在心底感慨起这回阴梦中的大夫真是难得的贴心,至少没往些奇怪的地方注射。然而还不待他感慨完,那药水已经被输入他的体内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愈来愈快的心率霎时叫他胸闷气短。
他的手中途叫人松了开,那一刻他纵然照旧浑身发软,也还是竭力去拔那扎进肉中、且仍在不断下压的注射器。
可他的手被人轻松拍开,落在冰凉的病床上,再无力抬起。
文侪筋疲力竭着将要闭眼的刹那,他挪目看向了高挂墙上的圆形极简钟。
——夜里二十一时整。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文侪睁眼,目之所及一派昏黑,他率先否定了自己开局即失明的猜想,并在察觉自个儿被拘束于一方窄地,以至于手脚难以动弹之际,想起了阴梦首日那个铁柜。
若是他猜的没错,那么在这铁柜中还有江昭。
文侪正盘算着如何自然地搭话,哪曾想靠他那侧的柜门吱呀一响,他登时失了一支撑点,蓦地往外倒去。
他结结实实栽进了一人温暖的怀抱里,薰衣草洗衣粉味与暖融融的阳光味纠缠着他的鼻尖,竟叫他觉着从未有过的安心,以至于一时忘了挣脱。
戚檐头一回瞅见文侪这般温顺,活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慵懒地赖在他怀里,一高兴,又揉起他蓬松微卷的发。
“哎呦,好乖好乖——”
文侪一听那话,猛伸手将他推开,哪知戚檐竟也顺势往后退几步,旋即张开双臂,又迎上前来。
“你要干什么?”
文侪怔愣的片刻,戚檐给了他一个极尽标准的拥抱——倒也没那么标准,他的手在揽住文侪脊背的刹那,悄摸着往下搂住了他的腰。
嗯,手感很好,比他想的还要更窄些。
眼见反应过来的文侪要喷火了,戚檐于是赶忙收拢五指,轻轻掐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撒开手。
这没办法,戚檐自个儿都困惑,怎么唯独在文侪面前总难以自持,分明文侪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的……
男人啊……
他忽地想起他那群好兄弟,那群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在泥巴里打滚的好兄弟们……即便是矮子里拔高个,挑出个段礼来,抱他也像是抱装得很满的大垃圾袋,虽说那人身上总是很香,可要他像抱文侪那般去抱那人,他还是觉着既肉麻又恶心。
戚檐想,果然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都是文侪害的,所以文侪得对他负责。
他微微垂头,恰看见稍仰着脑袋的瞪他的文侪,拧起的眉心可爱,微压扁的眼可爱,哪哪儿都可爱,哪哪儿都好。
“哎呦——”戚檐把脑袋垂在文侪的肩头。
他怎能喜欢到这程度啊。
“傻X,你干嘛呢?!”
“我头疼。”
文侪听了那话果然没再推搡他。
“我死后,你哭得也太可怜了!”戚檐朝他耳中吹风,他想说自己喜欢文侪因为他哭,但又觉得那话说出口,文侪准把他当变态,于是将话合时宜地收了尾。
文侪觉得耳朵痒,偏着脑袋离戚檐远了些,眉头拧得更紧:“我没哭。”
“唉,骗人,我都看着了——怎么还不承认?”
“你脑袋真的疼吗?”文侪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他停顿了会儿,又说,“……老子管你头疼不头疼,再说废话老子就揍你!”
戚檐贪婪地嗅着文侪肩处淡淡的衣香,眼神往旁侧一瞥,盯住了他白皙的颈子。他舔了舔唇,喉头滚动,悄悄往那处凑近了些……
“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只是我们得尽快赶去幸存者聚集地了……”江昭又扯起自个儿的长袖,眼神有些闪躲。
文侪赶忙笑着应了,被甩开的戚檐只是揉着挨了一记肩击的下腭,装出个疼得快死了模样跟到了文侪身边去。
***
二人依旧与那畏畏缩缩的江昭一道往那幸存者教室去,只是这回戚檐嫌麻烦索性跑前头领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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