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他踩着水向前。
哗啦,他也听着水声向前。
他的手摸上了浴室的老铁门。
“嘎吱——”
一个人头高挂在浴室正中央,裹着红布的身子在浴缸中起起伏伏。
哗啦——
哗啦!!!
第115章
那玩意的视觉冲击大归大,可当最后一层恐惧来源被彻底戳穿后,戚檐反而不怕了。
他上手将那颗被挂在梁上的头颅扶稳,想要瞧清她的面庞,奈何她的五官已被犯人磨掉,任他再怎么仔细瞧,瞧见的也不过是削去了表层皮的结缔组织与肌肉组织。
他原还想把那水里的无头尸捞出来的,却忽地想起文侪当初告诉他,上一回的杀人案,还有个玩偶追着他们要杀来着。
“这回不一样么?”
戚檐不大相信,便走出浴室看外头的灯,二楼的数十盏灯仍旧保持着先前的闪烁节奏,隔几秒必有一次全灭。
——这意味着一切都还没结束。
戚檐抓稳手里的菜刀,环视着周遭,却没觑见那黑白二色组成的杀人魔的半点影子。
这宅子为了彰显富贵奢华,装修皆是往金碧辉煌那路子走的,按理说那杀人魔的面具是黑白二色,若是那鬼东西仍旧在这儿,他应该一眼便能瞧见才是。
他寻思着,又踱回了那昏暗的浴室中。
里头无皮脑袋依旧慢悠悠转动,无头身则保持着上下浮沉的节奏,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有如外头淅淅沥沥的一场雨。
“哎呦。”戚檐笑起来,用手背将面上血水抹了,顺带将那些叫水凝作刺一般的扎眼头发也尽数往后撩去,“我说在哪儿呢?原来是在这儿。”
戚檐遽然仰头,直直看进浴室顶头的一片漆黑。在半晌无声后,顶头那团模糊的墨团中忽而浮起了一块圆白,下一秒那白已噌地晃到了眼前。
——丑角面具。
三角锥子眼,两短撇黑眉,圆白覆盖了眼鼻,左右各一圈艳腮红,下边则是直连嘴的一大抹黑。
那杀人犯一直吊在上头!
戚檐毫不犹疑,只蓦地将刀子刺向那人的脖颈,可是那杀人犯的脖子却像是铁块一般根本刺不下去,由于戚檐用力过猛以至于刀子在撞击那硬物后将他的手猛地弹开。
“唉,杀不了,杀不了,大哥下次您就直说,我就直接跑啊……”戚檐边跑边说,只学着文侪那般借水前滑,好在他的下盘还算有力,几回要摔却没摔,原先想往房间里跑,跑过去的时候一瞅,门锁没了。
“天不给活路啊……”
戚檐跑经露台时,远远觑见上头门锁依旧还好,便将身子一拐,冲过去,嚓地锁了门。
这般玻璃门能挡得了什么?
屁也挡不了。
也罢,没关系。
戚檐两臂扶着后头的露台铜栏杆,死死盯住了玻璃门后那丑角的脸儿,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那杀人犯并未佩戴面具,不过是在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拿笔墨画了妆
“奇怪,还以为这回阴梦里的杀人犯皆是熟人呢……没成想竟不认识……”
那杀人犯咧嘴笑着,下一刻抓起了二楼小客厅里的一个瓷花瓶。
砰!
砰——
砰隆、嚓!
露台门玻璃炸开的那一刹,戚檐一笑,压身向后,从二楼的露台,倒坠而下。
那丑角嘻嘻笑着,伸了脑袋瞧他,在别墅蓦然亮起的灯光中,他看见那人面上的皮破裂开来。
——是人|皮|面具。
戚檐摔落在大雨中,由于脑袋向下,所以脖子拧着的骨头响是他昏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他没死。
明光闪得戚檐眼前一眩,他的心脏骤然梗紧,呼吸凝滞,热流登时从七窍淌出。他下意识强捂心口,软着双腿跪倒在大宅门前,连脑袋磕在地上的咚咚响声都没听着一点儿,机械式反覆的动作是被那医生制止的。
“哎呦,李少爷,您怎么又这样了?”
医生的呼声哀切,好似从前棚户区死人后左邻右舍常能听见的哭嚎。
“有、有鬼!!!”戚檐大吼一声,可理智告诉他自己,李策这回大概是真疯了。
戚檐无法控制自个儿的所作所为,活像个被锁在他人躯体之中的魂灵。
模糊的视野让他看不清眼前人与屋,强烈的耳鸣叫他立在失聪的边缘,听不清外界的声响。他勉强爬起身来,却是摇摇欲坠,身子反覆站起又猛然往下倒,撞得他身上青青紫紫,满是淤青。
不幸的是,他无法反抗李策的操控,可是五感共通,疼得他恨不能龇牙咧嘴。
柳未和袁景手握着楼梯的把手,胆颤心惊地向下观望。袁景同他关系似乎更好些,三番五次要上前,却都被那李策的发疯模样给逼了回去。
戚檐心想,可千万别过来,一不当心让李策伤到了,一会儿赔礼道歉的还得是他戚檐。
“李少爷!啊——任、任少爷、您……”
戚檐隐约听见那老管家沙哑的声音,即便能够清晰看见老管家的嘴张合,可耳畔嗡声却叫他无论如何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身后蓦地伸来一只手抓了他的臂膀,戚檐在李策控制下回首——是任怀。
他能察觉到,当任怀那张板着的、有些扭曲的脸映入眼帘时,李策抖着唇开了口。然而,戚檐根本听不清李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本还笑着的任怀的面色倏然间变得铁青。
任怀毫无血色的唇齿抖得厉害,明显小于眼眶的乌黑瞳子有如蛇目般朝上下延申,而左右向内缩窄,强挤作竖瞳状。那人一副胆丧魂飞模样,连连朝后退,直至装在一木柜子上,骤然跌倒在地,那木柜子上的一硬物也随之哐当落地。
“不、不是……”
戚檐终于听清了任怀在说什么,而这时,他发觉李策那疯子终于把身体还给了他,于是笑着朝跌倒在地的任怀伸出手,说:“社长,对不住哈,刚刚我脑子有点乱,你就全当我在胡说!”
然而任怀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戚檐将眉一拧,看向了楼梯上的柳未和袁景,没成想那二人也是一副毛骨悚然模样,瞋目结舌以至于说不上话来。
“大家这是怎么了?”戚檐觉着莫名其妙,一边揉被那劲大的任怀打红的手,一边耸肩看向神色尴尬的医生俞均,“您最是清楚我的症状,应该知道我刚刚不清醒吧?口不择言,还多见谅……所以,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俞均抓耳挠腮,不敢再瞧那笑里藏刀的戚檐,开了口也依旧嗫嗫嚅嚅,闪烁其词:“您说、他、他……是……”
哈。
他妈的有嘴就好好说话啊。
戚檐依旧笑着,莫名的躁,他其实本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这会儿那舒缓他躁意的文侪也不在,愠恼便自他弯起的眉目中像窗外雨一般哗啦啦往外漏。
在他思考着该如何撬开那群顽固的嘴时,余光忽瞥见任怀拾起了掉落在他身侧的东西——一把银光闪闪的水果刀。
戚檐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刃已经飞向了任怀的手腕——是那条没有纹鬼刺青的手臂。
血珠从刀口往外渗,任怀划了一刀,两刀,一刀接一刀,他是奔死割的腕。
戚檐就站在他几步开外,此时却像个僵硬的木偶,双腿都仿若被固定在了地板上,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任怀的动作一直没停,活像个疯子般在戚檐面前自|残,鲜红的血溅了戚檐满脸,喷至眼眶中的血糊在他的眼球上,不断刺痛着他的神经,可他还是没能有所动作。
象徵着不吉利的右眼皮在疯狂跳动,戚檐听见了袁景的恸哭声。在他艰难地挪动眼珠往右时,他看见了老管家阴沉的面色,那管家一步步往这处走来,没有责备戚檐,只叹了口气——
“说到底,也不是少爷的错。任少爷好自为之吧……”
哦?尽管戚檐刚刚没能听清李策究竟说了什么,可是那话既然能叫众人震悚,逼得任怀割腕,那么必然不是一句好话,这老管家再护主,也不至于颠倒黑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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