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会觉得不吉利,那日的照片干脆就不洗出来了呢……”戚檐自言自语。
照片里头,他和段礼各自抱着一大簇向日葵冲着镜头笑。
嗳,怪怀念的,那可是他一生仅有一回的高三毕业典礼。
段礼瞧着瞧着,又仰着头哭起来,哭了半晌翻到另一面,那里还放了张他和文侪的合照,他见状哭得更惨了。
“都快忘了你和文侪也是朋友了……”戚檐瞧着那张照片,苦笑一声,“早知道叫文侪也过来瞧瞧你的囧样。”
眼见那人把相册翻过去又翻回来,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相册上头。
“哎呦,段大哥,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戚檐见那段礼的视线没往左边瞧,一直在看右边,便也跟着往那头看——他竟还洗了张文侪和戚檐的双人合照。
戚檐没管他听不听得着,一面叨叨些让他别哭的话,一面凑过去琢磨那张双人合照。
适才分别同段礼合照还笑靥如花的二人,这会儿合照脸上笑僵得像是准考证上头奇怪的相片,俩人之间的距离更宽得可以插进去俩段礼。
戚檐看着看着,嘲笑起了当初自己和文侪的暗自较劲,可他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无力。
再加上一旁还有个无声泪人……
***
段礼哭到大半夜也没睡。
戚檐翘个二郎腿坐他窗台上吊着脚晃,那段礼哭得眼睛发肿,自某一刹起呼吸却变得平稳起来。
戚檐手中的红签已经不再冒光,说明那小子没再想着他了。
见状,戚檐起身,虚拍了他的肩,笑说:“终于哭累了吧,晚安,好梦。你大哥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打工呢。”
戚檐临走时又补了句:“再见啦,辛苦你当了我十六年的兄弟,以后快活点过日子呗,争取再找个好兄弟,不过也别忘了我,把我当个白月光似的供着最好。”
说罢,他像抹烟一般散去,那被他搁在窗台上的红签片刻后又闪了闪。
眼泪又从那人的眼角渗了出来。
段礼的梦里,依旧有他。
***
戚檐踩着积水的校道落地时,文侪已经在那等了好久。
文侪见他眼眶有些泛红,便问他去见了谁。
戚檐耸耸肩,说:“还能有谁,段礼呗,真是,一直想着我不肯睡,叫我熬得眼睛也红了。”
“段礼么……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文侪垂头一笑,“幸好没去。”
“你和他有那么熟吗?”戚檐撇嘴。
“你那么严肃干嘛,怕人抢你心尖肉啊?”
“噫呃……”戚檐嘴角极迅速地耷拉下来,只很快又扬了回去,温和道,“别开这种吓人玩笑。”
“不过,你刚说的啥屁话,我和段礼不熟?高中三年,不都是和他们那群人一块玩过来的?”
“哦,对——”戚檐说,“你高中三年只是和我不熟。”
“你快把嘴角扬起来,现在表情好怪……”文侪说。
第63章
“你适才去了哪里呢?怎么那般快?”戚檐问他。
“哦,我回了趟家。”文侪回答。
***
[城中村]
文侪睁眼时才清晨5:00,那时渭止市淋了一夜梅雨,街道都是湿的。他爸正在有条不紊地将钥匙插入早餐铺子的门孔,未挽起的长袖滑落时,尚可见其手臂上的块状肌肉。
文侪生得像猫,他爸妈也像,一家子如出一辙的挑眼尾,面容皆是秀气中带点媚。
他爸妈本很有抱负,可惜气运都不大好,年轻时候四处游走没闯荡出什么名堂,便也就认了命,安分回老家继承了那已开了二三十年的早餐铺子。
早餐铺子开在个两层小楼里,上头是家,下头开店。墙薄,隔音很差,一旦过了早上六点,这楼里没人能睡。
文侪他家本来就没什么积蓄,在他小升初时,他那窝囊小叔在婶婶病逝后,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将他十岁的儿子“文仲”抛下,不知跑去哪儿逍遥去了,总之叫他们如何也联系不上。
文侪他爸妈心疼那小孩,索性带回自己家里养着。
这时候文侪他家还能凭藉薄薄积蓄勉强撑着,待到文侪初升高时,他姥爷病了,病得很重,看病一下便花空了积蓄。
文侪只能一面拚死拚活地学,一面狠命挤出时间来打临时工。当多数同学都在接受昂贵的补习课程时,他却在腆着脸求那些个相识的店家容许他打工。
有时打工打到大半夜,老人机没了电,没法联系上家里人。可他回到家把手机充了电,里头却仅有父母发来的一句——姥爷睡下了,回来动作轻点。
他们家,是不轻易说爱的家庭,一切的情感表达既克制又隐忍。
亦或说,文侪根本不知父母对他是否还有感情,又或者,他们只把抚养他当作必须履行的麻烦义务。
这会,多数上班族和学生尚在梅雨凉风中裹着被子睡大觉,那夫妇二人却已沉默地抬起卷帘门,而后迅速钻到后厨去了。
他们面上的表情冰冷得叫文侪感觉不到一丝悲伤——在墓园那会儿也是,戚檐他妈妈哭得险些背过气去,他的父母亲却只是平静地立在墓碑边上,没有哭声,连脸也不带皱。
文侪瞧着他爸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摆进留满岁月痕迹的蒸包柜里,缓慢而不断反覆的动作叫他很倦。
太慢了,快一点。
他耐不住蹲下膝去帮忙,手却在穿过那面团的刹那停下。
“啧!”文侪甩甩手,叉腰看着,“爸,自个儿来吧,快点,没了我早晨帮你,这般动作可怎么行?从前没见你这么慢过,我若是愣神一下,脑袋都得挨你一肘子……”
手上红签还在亮着,文侪却是将手浮在他爸肩上拍了拍,说:“你早死的儿子走了,你好好把阿仲养大吧,阿仲他很聪明的,以后准能挣大钱……”
文侪自小对情感的渴求就很低,纵然今儿见他爸妈将他的生死看得很淡,他也觉得正常,毕竟从他记事起,他爸妈就是这样。
这样怎么了?
文侪离开后不久,他爸终于将蒸柜摆满。那中年男人捶打肩头几下,抬手揉了揉有些潮湿的眼角,随即起身,归于忙碌的日常。
***
文侪回过神来,将身上风衣裹了裹,说:“早上还热着呢,夜里风吹得好凉。”
“不跟我说说你爸妈么?”
“没啥好说。”文侪耸耸肩,“咱们走吧。”
已是深夜,临近的宿舍楼都已熄了灯,戚檐踩着校道破碎的月光慢悠悠地走。他仰首,瞅见了不远处渭止市一中巨大的漆金招牌。
“这是又补漆了?颜色不大对头,叫从前那韵味都没了。”戚檐琢磨着,“等梅雨季过,叫阳光烤一阵子可能会好得多。”
文侪没陪话,仅是默默跟在戚檐后头走。他对故地重游并无太高兴致,只在察觉了那戚檐用余光摹了他的轮廓数回的行径后,问:“干什么?”
“嘬嘬嘬——”戚檐回过头,朝同他隔了几步远的文侪勾手指,“亲爱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快些跟过来。”
“你他妈逗狗呢?”
“呸呸,怎么能骂自己是狗呢?”戚檐将手一摊,笑弯了眼,“分明是狗腿小弟在请大哥。”
“下回我叫你吃饭,也嘬声请你!”
文侪说完又“啧”了声,脚后跟踩住地面,连走几个大跨步,才终于在戚檐身侧停下。
原来戚檐横跨近半个校园也非要看的东西不过是一面光荣榜。
崭新的红色榜单依照高考成绩自前往后列出了挤入全市前五十的考生姓名以及班级、选科信息。无疑,这是一张极功利性的荣誉表彰名单,可那红纸黑字写的东西叫戚檐瞧去同钱氏委托里的《住店须知》并无太大差异,皆是读来连消遣也算不上的无趣玩意儿。
他如今匆匆寻来这儿,也不过是因为无端想看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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