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打断她:“我不知道啊。”
薛母嗔怪似的瞥他一眼,才说:“你不知道?你是忘了,可不是我们没同你说过!那嫁进咱家的男人,是他们家第二大的儿子。他妈今儿同他一道住进咱家的,大家都唤他妈‘苗嫂’,虽说咱看不上那般人,但你下回撞见她可千万要打声招呼!他们家再怎么落魄,也终究是咱亲家!”
薛母扭身去要下人舀汤给戚檐,回头接着说:“他爸上山当土匪去了,可不是抛妻弃子么!那家母子三人日子本就难过,偏偏那读书忒厉害的大儿子到山上干活,给毒虫叮死了!唉——真是造的什么孽哟!”
戚檐担心那二老唠叨,此时还在硬往嘴里塞饭菜,只抬手拦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问她:“死了那么能干的大儿子,苗嫂她心里很难受吧?”
“可不是嘛!”薛母将盛肉的盘子托去掌心,要下人拿来个干净调羹,一股脑往戚檐碗里拨去,“那大儿子真是懂事,又养家又念书的,他弟的字都是他一个个教着认的。唉,你多吃些啊!——苗嫂她跑了男人后,精神就变得不大好了,死了大儿子后精神更坏了,听说近来对他那小儿子不怎么搭理,觉得这小的不比那个大的。”
“村里男人那么多,怎么偏偏看上他家?”戚檐抬手捂住碗,“妈您多吃些,我都给吃撑了。”
薛当家正喝酒,闻言差些喷出口去,呛得脖子红了才咽下去:“哎呦,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母瞪了那老爷一眼,要他别说话,自个儿皱着眉头看向戚檐:“还能因为什么?你哥他喜欢呗!哎呦!前年村里拜城隍爷,他在庙里撞见那文家小子,夜里便回来同我说他一见倾心了,他非那男人不娶了!哎呦!那会儿你外地念书呢,妈也不愿意叫你忧心,生生叫他气得病了半月!”
戚檐见那对夫妻泫然欲泣模样,也不留情,只笑了笑,追问道:“那您二位今儿咋答应了呢?”
那夫妇二人的神情倏然变得呆滞冷漠。
他们没有回答。
***
老宅的夜黑漆漆的,文侪的目光从左扫到右,寻不到星点亮。
用完晚饭后,苗嫂将他安排在这门前坐下后就不见了影。他依那人的话坐在阶上等时辰,不知是在等哪一时辰,也不知时辰到了后自己又要去做什么。
苗嫂有意将话说至一半,任他怎么问也不把话讲全,只着意叮嘱几句拎煤油灯去拜薛府祖宗的时候需得虔诚,千万莫要冲撞了鬼神。
他就这么坐了近一个小时,当下也只是木木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宅院瞧。凉丝丝的冷风顺着袖管往里钻,直冻到他心口去,叫他心底有些发毛。
他不知戚檐在哪儿,却也不似先前那么心焦,这宅子宽绰,左右丢不了。
正寻思着屋里那几封薛大少的信,寂静的昏晦间忽然响起了一脚轻一脚重的步子声。文侪伸长颈子朝四周张望,很快瞅见一团红雾似的男人。
实话说,那男人深更半夜穿了一身艳红,能轻而易举吓死起夜的小孩,但文侪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瞅见那人走近,单不慌不忙拍拍膝上雪,站起身。
来人手里没提灯,单一跛一跛地拖着雪往前。他腿不灵便,走起路来很慢,纵使文侪提高音量问了几声来人是谁,他也不答,照旧慢腾腾地过来。
待终于停在阶前时,烂雪已在他一双红布鞋头堆满了。算得上清秀的脸钻入昏黄的油灯光线范围,文侪却先看见他左脸一条颇醒目的刀疤。
文侪想起自个儿的身份,于是略微弯腰卖笑问:“您是?”
男人显然不急着回答,单盯着文侪笑,一对黑洞洞的瞳子将文侪扫了又扫,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只不过那话说得极虚,气又薄又短,好似很快便要撒手去了:“我花弘,有山他表哥。”
“啊,弘哥……”文侪不敢轻易得罪薛家人,只装着低眉顺眼的模样,“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知道你不懂才来的。”花弘用没坏的那条腿抵着石墩子,又冲那煤油灯努努嘴,“今夜我先领你走一回祠堂路,规矩给你讲明白了,明儿你便自己去。”
文侪应得很快,麻溜地提起煤油灯便跟在已经往外走的花弘身后。
“咱们薛家每夜都要轮流去拜祖宗,这是定死的规矩。一个个入祠堂,烧三根香,再恭恭敬敬拜上三拜。”花弘斜眼瞧了文侪的神情,大概是见文侪听得仔细,竟莫名其妙笑起来,“怕么?”
怕?
文侪当然不怕,残肢断臂都不会让他怕,稀奇古怪的民俗又怎可能吓得着他?但他觉着眼下他应该点头,故苦笑着点了几下脑袋。
“我也是读书人,看不太惯这等死封建的传统,但我没得选,你到底和我不一样。”花弘的瘸腿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凹痕。
“我要怎么选才对呢?”文侪试探性地问了一嘴。
花弘将刀疤脸转向文侪,略微眯起那一对爬满血丝的眼:“离鬼越近,越没好下场。”
文侪被他说得一怔,还在发愣时候却被花弘一掌推进了祠堂中。
“你动脑想仔细了,我也不是总能和你讲这心窝子话。”
***
祠堂里落针可闻,烛光将乌木制的祖宗牌位照得流出红浊。文侪自案台取了三根香,正欲凑去烛间点上,却听祭坛与神龛后头的贮藏间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据那花弘所言,这儿祭拜是轮次进行的,论常理那儿不该有人,该是钻了什么鼠虫。
就算藏了什么东西吧,他也非先点柱香戳进香炉里不可,省的坏了规矩受薛家人刁难。想罢,便伸香进火焰正中。
待燃着了,又将三根香恭恭敬敬捏进掌心,跪去蒲团上阖眼拜了三拜。
再睁眼时,神龛旁已歪上个穿着一身时兴中山装的男人。一对狐狸眼似笑非笑,薄唇在轻快一声哨吹罢,慢腾腾飘出轻佻两声——
“晚上好啊,我亲爱的……”
“嫂子。”
第180章
堂屋的老钟正正敲了十二下,外头大雪又落了,院中偶尔响起不知谁人走动的声响。
“哈……”文侪先是冲那位在祖宗牌位侧旁卖弄风骚的二少笑了声,继而把眼睛挪回去,从容往香炉里插香。
由于薛家小辈祭祖在前,炉子里香插得歪斜,一不当心就要烫着皮肉,文侪也不干什么有利后来者的事,猛然将手一甩,便把香抛进里头。眼瞧着三根香斜入土中,半分不摇晃了,他才转眸去同戚檐算账。
“你刚才叫我什么?!”
戚檐不知悔改,照旧笑嘻嘻:“嫂、子。”
一掌于是飞去他背上,啪——
戚檐被打了还在笑,说:“打轻点儿,声小点儿,这还没进门呢,若被人发现与小叔子同处一室,可不是要落人口舌么?”
“谁给你的胆子再说一回?”文侪仰首瞪他一眼,“你还不给老子正经些么?”
戚檐终于直起歪倚神龛的身子,说:“嗐,怪我入戏太深。”
“谁理你!”文侪说着,将里头陈设看了个大概,又问,“这祠堂里外你翻过没有?”
“翻了。”戚檐顿了顿,“翻着个宝贝。”
“有屁快放,再吊人胃口浪费时间我真削你。”文侪拿拳头在他面边比划了一下。
“别气嘛。喏!”戚檐将他往神龛后头扯了扯,指着那一面实木屏风说,“四谜题就刻在上头。”
文侪这才松了眉头看去——
【壹、我放跑了一条没有脸的野魂。】
【贰、我供佛法僧,拜了杀身仇。】
【参、我得了一只怕火的金貔貅。】
【肆、左眼只看棍,右眼只见鞭,我两眼昏昏。】
“不知所云……”文侪念罢,跑去揭了薛家供桌上铺着的黄纸,抓了个炭块把四谜题完完整整誊了一遭,顺口问戚檐,“你前头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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