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妈死后,我精神状态就不好,再加上和阿九混得久了,更是不正常。
我起初还在同爸好好说,希望爸能让我上学去。
爸他不听,反倒扔下尸体把我揍了个鼻青脸肿。
我流着血躺在石滩上,想到了被他逼死的妈,想到了被他羞辱的老师。
想到我要一辈子被困在这渔村里任他打骂。
他一直在骂我,骂我畜生,骂我该死。
恍恍惚惚,我捡了他放在身后的刀,冲着他胸口捅过去。
我看他流了很多血,没了呼吸,觉得我这辈子完了。
碰巧那会儿开始下暴雨,潮涨得厉害。
爸捂着胸口,拔刀出来要捅我。
他追了好远,最后跌倒在海滩上。
我没去扶,我只顾着跑。
从河滩延至海滩上的血很快便被暴雨冲走了。
我浑浑噩噩地跑回家,在门前栽了个大跟头,伤着了脑袋。
***
我烧了几日,睁眼时看见一群人哭哭啼啼围着我。
他们告诉我,爸死了。
我一方面觉得高兴,一方面又有些害怕杀人犯。
我什么都忘了,只知道那天我在家睡了一整日。
***
不死心的警察三番五次来找我,他们说爸胸口有刀伤,是意外的可能性不高。
他们盘问我的时候,我的回答却很坚定。
我骂他们说我都没妈了,又怎么会杀了自己的爸?
遗忘了自己杀人的事实已是灾难。
更可怕的是,我当时满心以为湛三爷是真凶。
为什么,因为他对警察撒谎说那夜我们在一起。
对于自认自个在家睡觉的我来说,湛三爷当然是在给自己洗罪。
他利用了我作不在场证明,我却只能顺着他的话来说。
理由很简单,他对我一直不差,且我爸确实不是好人。
可是他的虚伪嘴脸总得有人揭穿。
所以,当警察走后,我当着熟人的面将他痛骂了一顿。
三爷的脸色不好看,围观的姚姨和汪婆子更连连摆手。
我觉得他们都只在乎自己,根本不管没爹没娘的我的死活。
***
爸死后,没人拦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三爷和老师一齐凑了一笔钱让我出去上学。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
再回到渔村已是三年后,我成功考上了大学。
回来是为了给村里人报喜,也是为了点模糊不清的东西。
自打离开渔村后,我一直在做噩梦。
我总能看见爸死在我面前。
我甚至开始臆想,是我那没活过一日的双胞胎弟弟杀了人。
清醒时也不如何清醒,我觉得那大概是爸在惩罚我不经他同意便离开了村子,或许我回一趟家,就能除掉那梦魇。
可回来亲眼瞧见那片海与石滩,我的幻觉却更严重了。
我开始做亲手拿刀捅死爸的噩梦。
那梦真实到让我动摇。
如果真的是我杀了爸呢?
***
大家夥见我回来都高兴,聚一块给我做了一桌饭。
我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三爷他杀了个恶人,罪不至此。
可是为了心里头那点不着边际的幻想,我决定放手试一回。于是我装醉拍桌起身,骂起三爷杀人。
三爷还是不说话,倒是喝醉酒的汪婆子哭起来,说我没良心。
她醉醺醺的,指着我说我才是杀人犯。
三爷登时便伸手捂了她的嘴。
我看看三爷,又看看姚姨,心情却比想像中的要更平静。
大概是我从某一刻起,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才是真凶。
我不想让大家夥担心。
所以同他们说没事,我早知道了。
他们大概是觉得我的记忆早就恢复了,暗暗松了口气。
大家都在安慰我,说事情都过去了,要向前看。
我向前看,向前看,看到的只有黑黢黢的海。
我是个亲手杀了父亲的杀人犯,
也是个间接逼死母亲的不孝子。
我把恩人认作杀人犯恨了三年,也辜负了老师对我的信任。
我一事无成,我摆脱不了儿时的阴影。
更重要的是,我早就说过,我和唯一的朋友阿九越来越像了。
在往海深处走去时,我还在思考。
如今想来不过垂死挣扎。
我想,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那么失忆前的我杀了人,为何要失忆后的我偿命?
没来得及想清楚,海水已经淹没了我的口鼻。
我就这般带着苦痛死去了。
***
【1994年渔村返乡青年自杀案知情人采访集统编】
①姚姨(化名)
问者:吴琛和你是什么关系?
姚姨:嗳、阿琛他是我邻居的小孩儿。
问者:据知情人透露,你是吴琛弑父的目击者?
姚姨:……这……没错。
问者:听闻你近来精神不济,这与吴琛跳海自杀一事有关吗?
姚姨:怎、怎么可能无关呢?你觉着我这么些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都是因为谁?!我……我一个女人家好容易把阿琛他杀人的事瞒下来,我觉得我救了人……
姚姨:可他、他竟然跳海死了!他怎么能?!!
———
[姚姨(化名)自述]
我是个信佛的女人家,是土生土长的万意村人。起先一切都很好,直到我老公死于海难,村里一阿公在他的葬礼上给我算了一卦,说是我把他克死的。
从那时起,我从姚家女儿变成了“克夫女”。
那之后,村里人总避着我走,只有几个年纪轻的小孩儿和婆子翠姐三哥他们还待我如常。
我性子直,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翠姐和阿琛对我好,我自然也拿真心待他们。
我知道吴哥一直在打翠姐,可是我没办法,吴哥发起疯来连别家男人女人都会揪着打,他爸是村长,没有人敢动他,村里人常叫他太子,叫村长皇上。
我是邵笔头来村后才懂写几个字,我知道他们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子”,他俩是一个东西,是“恶霸”。
可是村里人一点儿都不讨厌恶霸,他们讨厌外来货,比如翠姐和邵笔头。他们总用难听话骂她,骂他,骂他们,譬如贱、譬如脏,譬如狗男女……
在翠姐多次帮助邵笔头后,村里的闲话更多了起来,翠姐晚上被吴哥打的日子也多了。姐他不怎么哭,可一旦阿琛慌里慌张地躲来我家,我便知道吴哥又动棍子了。
吴哥不仅打翠姐,还打邵笔头。
翠姐不以为意,邵笔头亦然。
翠姐跳河死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翠姐她是在意的。
所以你……你知道么……那夜我看见阿琛捅了吴哥他一刀时,我先觉得畅快,然后才觉得害怕。
你知道吗?我先觉得坏东西终于死了,后来才意识到阿琛他是个杀人犯。
那夜雨很大,我原是去找落在石滩上的一条外套的,可是后来我连外套也顾不得捡,慌慌张张便跑了。那夜我缩在屋子里睡不着,合上眼皆是吴哥的脸。
我站起来乱走,镜子里也会显现出吴哥的脸。我吓得魂没了一半,后来拿布把镜子给盖了,再没靠近过那梳妆台。
第二天,我听村里人说昨儿雨大,阿琛摔在门前,给石头磕到了脑袋,记不得好些东西。
还有,吴大不知哪儿去了。
我近乎崩溃。
我怕阿琛他知道我看到了他杀人,可我更怕就连他也忘了自个儿杀了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有人杀了人,知道咱们村里有个杀人犯。
我去村医家里看望阿琛,问他昨夜在干嘛,阿琛眼睛睁得老大,说昨晚他在家里睡觉啊。
许是见我失魂落魄的,汪婆子和三哥他俩怕有人欺负我,很快便一块儿找来我家。他们问我怎么了,起先我一点儿不想说,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哭着告诉他们阿琛杀了他爹。
我从不说谎,他们都知道。
婆子摸着胸脯好久不说话,三哥起身抽了根菸,抽完一根才对我说,我做的对,这事必须瞒着阿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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