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无平想了一想,忽而又贴心地补充道:“玩过游戏没,知道啥叫存盘吧?咱们的每次委托都有机会,可委托是一定得完成的。七天一轮回,也就是说,你俩完不成,就会一直困在死亡轮回里头。但你们可以费些力气查找存盘点,保存一下进度,下回再开局,就可以不用费那么大劲重头开始了。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存盘……嗐怎么选还得看你们的意思。”
“我们可是有俩人,每回死人单那么一个,我们怎么分?”文侪抱着臂,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知道,听天命呗!”薛无平耸耸薄肩,“不过你二人所扮者之间必定会有诸多牵扯,你们可要仔细把这事记住了。”
戚檐刚刚一直没发话,这会儿听完也只是平静地问他:“你这般了解,为什么你不去?”
薛无平笑了,眼神中却隐约荡了缕不寻常的情绪。他一觉察自个儿有些不对头便遽然背过身去,嬉笑道:
“奴才在,哪有要主儿干活的道理?”
【委托壹·旭日东升精神病院】
第3章
“一大片红的,一大滩红的,红的,都是红的。”
“你抬头,举目皆是红的。”
***
04年县里头建了个洋东西,做主的那个男人专门请了个吃四方饭的老道士来瞧,取了个大名叫“旭日东升”,当地人单管它叫“癫佬窝”。
里头关着好些疯子,外墙刷得红艳艳,内墙用墨汁画大字“健康,平等,积极,拚搏”。那些个疯子日日都拥在墙根朝外瞎叫唤,总把外头路过的人吓一跳。
08年有个穿红大褂的医生跳楼死了。
听说是从那扇贴了囍字的大窗跳下去的。
当时有个疯子恰在楼下,血流到他脚下,他却拍掌咿咿呀呀笑起来,说:
“噫!旭日东升!”
***
“文医生,文、医生……快些醒了?问诊时间到了,您麻溜收拾收拾便去了吧,好些病人已等着了!!!”
白炽灯晃眼,文侪眼睛睁不开,只应激地将腿往前一蹬,漏出点淡黄内芯的旋转椅受力将他往墙上带去,叫他还没清醒便又被撞得发懵。他愣了愣赶忙扶住桌角,小步地向前,伸了脚把桌下的旧皮鞋给踩严实了。
他渴,想找水喝。
桌上摆着个画了只公鸡的搪瓷杯,只是方拿起来,杯中那经年的水垢又叫他速速放弃了这个想法。
休息室内日历被撕下了厚厚一沓,如今停在了8月27日上。他站起来觉着头晕,只故作淡定地披上泛黄的白大褂。
“文医生,瞧瞧您那黄大褂!我说您呀,又不是有人拦着不叫您自由恋爱,您要早些找了对象,也不至于现在还没人帮你漂衣服!”
护士小玲插着腰咿呀嗔怪道。
文侪闻言没什么动静,倒是邻座的医生——唔,文侪眯着眼瞧,桌上名牌上写着【主治医师:裴宁】——的动静更大,含着一口茶喷了一桌。
文侪嫌恶地皱了眉。
好脏。
文侪再待了会儿,便在胳肢窝下夹了病患名单出去,身体像是机械性地重复着什么步骤。眼前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甚至天花板上那老旧的电风扇会在第几秒发出咔嚓一声他都再清楚不过,他摸过门上福字残留的老胶红纸,迈着端正的步子出了办公室。
临行前,他问过薛无平,死者名为“赵衡”,是这家精神病院的主治医师。刚才听闻那护士管他叫“文医生”,那么他自个儿便是赵衡了。
既然他是“赵衡”,那戚檐又是什么人?
这精神病院里头没多少职业,他方才将办公室里的同事看了一轮都没瞧见戚檐,这会心里多少也有点数,那小子恐怕是病患……
他直奔病房而去,可推开房门的刹那,心底却莫名一恸,好似有什么东西遽然往他心头一刺,叫他猛喘了几口大气。
那病房不像电视剧里常拍的那般明亮整洁,甚至可以称得上脏乱差。封闭的大屋子被三排病床分割,文侪略微数了一数,总共有三十余张,床和床之间连隔帘都没有设置。天花板是连抹石灰都舍不得的原汁原味的水泥墙。上头挂了几排灯管,线藏不住,都胡乱绕着。
他瞧见那屋中乱象的第一眼,是觉得这地儿不像个精神病院,更像个畜牲养殖场。养鸡场就是这般,一排排的,但好歹瞧上去要比这儿干净些。
他明白这病房里头住着的人比畜牲可怕得多,他们指甲盖里的血痂和发根,病服上红褐色的血迹,似乎都在张扬又迫切地告诉文侪——你、快、跑。
在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上,最是清楚地标志出他们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东西只有不合时宜的大笑和尖叫。
***
有老旧风扇吱呀呀转动的声响入耳,戚檐抬头一瞧,那破玩意上头已积了比指甲盖还厚的灰尘。那东西一转,灰尘便下暴雨似的往下掉,好在这病院里头东西都缺点动力,风扇转得慢吞吞的,像极了巷里大爷拿着叠了数层的旧报纸搧风的模样,有气无力地,也不知顶头是不是已有爬虫筑了巢。
戚檐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灰扑扑的天花板,他觉得头脑发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了,却还是觉得浑身乏力。
方一攒下些力气,他便毫不犹豫将插在手上的针给拔了。
现在正是闷热的大中午,屋外毒辣的太阳穿过一扇又小又厚的窗钻进屋中,落在沾了不少污渍的水泥地上。那窗位于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碰到——当真展现了这家精神病院良好的安全意识。
他终于咬牙爬起来的时候,首先瞧见的是几张躺满患者的病床,病床边皆有长长的输液管经由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垂落下来。
对于这样的场面,戚檐再熟悉不过——棚户区附近的三无黑心诊所常常贩卖一些连壳子也没有的廉价药,也不管会不会害死人。泛着刺鼻气味的药水过去数次经由扎在他青筋上的粗针送入他的体内,他并不讨厌打针,像无数怕死的人一样,病了后吃药,再严重些便去打针,向来不管那么些个雷同步骤究竟能不能给人把病治好,归根结底到诊所看病,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死不了的安慰。
可他其实并不怕死,只是打心底觉得生了病要快些治好。毕竟在他家里头,除非是那类无力回天且烧钱的绝症,否则那么些治病钱,即便家里人嗔目切齿像是要割心头肉似的心疼得不行,到底还是要哭丧着脸从那瘪肚子似的钱包里头硬抠出些钱用来治病的。
他环视周遭,见那些个睡了的、没睡的患者面上表情都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有人在自言自语,手里握着一根铁棍便左右挥舞起来,挑眉瞪眼,瞧来好生威风;有人在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手一擦,皆抹在早就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指甲痕和涂鸦的墙面上——那墙面实在脏得不像样了,墙皮大把大把地往下落。不知刷了几层的白漆坑坑洼洼,他猜上边一定有某几个蠢货留下的牙印。
他们每一个皆穿着泛黄的单薄病号服,有的头顶还戴了个蓝色的医生帽亦或者其他款式的配件。戚檐不觉得奇怪,眼前人同他想像中那些个戏剧化的精神病人很是相似,而这类人,最喜欢的,自然是假扮医生。兴许他们平日里所瞧见的最威风神气的,就是那么些拿着手术刀、听诊器等新鲜玩意的医生们吧。
戚檐冷笑一声,低头习惯性地整理着装。好巧不巧,那一整套估摸着代代相传的、沾满汗渍的蓝条纹病号服,这会儿自己身上也有一套。
“靠……”
但当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的时候,戚檐却捂着脸呵呵笑了起来。
要精神病患者证明自己没得精神病是个大难题,戚檐自然不打算强解。精神病就精神病呗,他们既说他疯了,那他便是真的疯了。
闷热的大中午,病房里多数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
戚檐清了清嗓子,摆出个疯子常有的困惑神情,旋即大喊——
“文侪——文侪——啊啊啊啊啊——文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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